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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氏要去棲山寺,真是不知者無畏,若是平時也就罷了,任她去鬧,他也不願意理睬,現在不同。

在這個節骨眼上,江家人虎視眈眈,整個太原城到處都是江家的眼線……他好不容易才布置的事,千萬不能在這時候出差錯。

李雍臉色陰沉:“不準去。”

季嫣然轉過頭來。

李雍接着道:“棲山寺已經沒有胡僧,我的傷沒事……過幾日也就好了,現在外面不太平,不要到處跑。”

李雍說完這話,屋子裡忽然安靜下來,站在廊外的隨從也默立着一動不動。

這樣的安靜。

季嫣然忽然道:“為什麼不太平?到底有什麼事?”李雍的表現有些奇怪,總好像束手束腳的。

這個人能夠為了一樁婚事三年不歸家,還怕些什麼?從正主的記憶中她知道今年朝廷來太原選勛官。

莫非是跟勛官有關係?

江家和李家二房聯手算計他們就是因為這個。

不管李雍做了什麼事,江家顯然已經知曉,這場博弈還在李雍和江家等人中間進行,她卻仍舊被蒙在鼓裡,她不喜歡這種任人擺布的滋味兒。

李雍沉默,雖然這次季氏將他從大牢里救出來,但是依着季氏從前種種作為……他不會將這件事全盤托出,這關係到前任封疆大吏,平盧節度使崔家。

崔大人在邊關抗擊靺鞨和高句麗,為武朝換來了十年的太平,除了王家之外,崔家是少數沒有被五姓望族收攬的人。就在前不久,靺鞨與高句麗聯手饒邊,等到朝廷增兵到的時候,發現崔大人已經殉國,家上下已經被靺鞨人屠殺殆盡。

李雍眼睛中閃過一絲冷意。

事實上,江家虎視眈眈平盧多年,他們以崔家無後為名,讓江宗元繼任節度使。

誰又知道,崔家根本不是亡於靺鞨。

李雍握起了手,這兩年他就是在崔大人的軍營里歷練,他們接到消息回防支援時,一切卻已經晚了。這場破城之戰竟然打的這樣無聲無息,他懷疑在那之前崔家就已經被江家控制,他悄悄在平盧周旋多日,終於找到了崔大人的家僕,他護着崔二爺四處躲藏。

他小心地避開江家人,護送遺孤南下,幾次遭遇了江家人圍堵。

雖然從前他化名留在軍營中,卻還是被江家查出了身份。

江家暗中設下關卡,將他們合圍住。他鋌而走險回到太原,就是要吸引住江家的視線,他沒想到的是李家上下也被江氏握在手中。中計之後,江家曾向他打探消息,他裝作不懂,一個字也沒有說。

他知道,只要一日沒有崔家人下落,江家人就不會讓他先死。季氏的出現,他開始以為是江家人安排,後來他發現,季氏的作為顯然也出乎江家意料。

季氏就像換了個人一樣,將整個李家攪合的翻天覆地,輕易地為他們扳回一局。

李雍想到這裡,季氏的臉忽然放大,那挺直的鼻子差點就撞在他面頰上,李雍立即向後躲閃。

他的臉色有些難看,方才的從容一掃殆盡,留下的是隱忍的怒氣。

“你不肯說,我又想知道,那可怎麼辦呢?不如我去問問江瑾瑜,太原府的事還逃不過江家的眼睛。”

“現在重新選擇陣營應該還來得及吧?”

“既然你不相信我,我又何必留在你這一邊,”季嫣然說著嫌棄地看着李雍,“萬一你死了,我要如何脫身,不如現在賣了你,留我活下來。”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你也不要怨恨世間不公,原本就是這樣一回事。”

季嫣然話音剛落,就感覺到一道冷冽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卻一屁股坐在錦杌上,翹起了二郎腿:“說嗎?你的機會也不多了,大約小半個時辰之後,你身上剛剛退掉的熱度又會重新燒起來,到時候你想說大約也沒有現在這樣口齒清楚了。”

李雍閉上眼睛,他怎麼會覺得季嫣然和從前不同了。這還是那個人,不過多添了牙尖嘴利。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這種話,虧她說得出來。

就算沒有學過,總該聽過,舉案齊眉,相敬如賓,相夫教子這些她都沒學會,只認同這樣一句話。

季嫣然,她還真是季嫣然。

李雍雖然眼睛中波濤洶湧,表情卻還算鎮定:“你想知道什麼?”

“所有,”季嫣然頓了頓,抬起她那雙如星辰般璀璨的眼睛,“若是想要人對你保持忠貞不渝,必須常常想着她,尊重她,相信她,與她分享榮譽,共擔職責,否則你就算得到承諾,也是一紙空文。”

話音剛落,李雍的隨從敲了敲門,快步走進屋:“方才族裡的人檢查大廚房時,在肖婆子那裡發現了迷藥,肖婆子一家也已經逃走了,縣衙下令關閉城門,正在四處捉人。”

李雍不用思量就知道,這件事與肖婆子沒有太大關係,江家不過是找個借口搜城罷了。

他們想要的,自然是崔家人。

“怎麼樣,”季嫣然站起身,“是忠貞不渝還是各奔東西。”

李雍在思量的時候,陽光好像將他的臉映照的格外白皙,發著雍容的光澤,跟聰明人說話,會讓人覺得很舒坦。

李雍移動了一下身子:“我藏了個人,準備將他交給御史中丞嚴大人,江家對付我,就是因為此事。我也讓人去了東城尋一位胡僧來治傷,只是他許久不問世事,恐怕很難請到,這人性子古怪,只有一個人能讓他鞍前馬後。”

季嫣然道:“能請動他的那個人呢?”

“那個人,”李雍目光忽然變得晦暗,“十年前就已經死了。”

不知怎麼的,季嫣然忽然對這個已經死去的人有些好奇,大約是因為李雍那哀傷的神情,又或者是那胡僧的故事。

……

棲山寺的寺門剛剛打開,一個人就背着葯簍沿着小路上了山。

他知道有人跟在身後,每日來求醫問葯、請他點石陳金、甚至求教登仙之法的人不計其數,他早就見怪不怪。

爬過一座山之後,那些人差不多都會被他甩在身後,可是今天好像有些不同。他轉過頭,看到了一臉通紅喘着粗氣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