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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描摹覺魂的最後一步了,只要為這個覺魂勾勒出一張與蒼妄一模一樣的容顏,並且為之潤色,這魂便算是完整的畫出來了。

接下來只要運用法力通過十二時鏡將這個覺魂打入蒼無念的體內,讓他完完全全的將其納為己用,蒼妄便可徹底回歸。

想到這個男子將會以一種前所未有的強大姿態歸來,風湮的心忍不住動了動。沒有覺魂的他終究是不完整的,也虧得他曾是蒼妄,才能帶着過去的記憶與自己相愛。

只是……為什麼她總是忍不住的有些心慌呢?是擔心自己不敢面對那一雙幽深魅惑的紫眸嗎?

——奇怪,我這到底是怎麼了?

風湮忍不住泛起嘀咕,腦海之中的意識又開始變得有些模糊起來。

她使勁甩了甩頭,拋開一切莫名其妙的雜念,拿起蜃光便開始描摹起蒼妄的五官。

男子的眉眼是她再熟悉不過的了,如今細細的勾畫著,竟是讓她有些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撫摸那張無雙的容顏。

可是畫著畫著,她忽然又覺得自己好像記不清了,男子的眉毛究竟是該長一點還是短一點?鼻樑究竟是該高一點還是低一點?唇瓣究竟是該厚一點還是薄一點?

為什麼……記憶中那個只要看一眼便再也沒有忘記過的臉,如今卻莫名的變得不真切起來?

豆大的冷汗順着風湮的面頰流了下來,心中沒來由的驚慌讓她忍不住渾身都在微微的顫抖。男子就在她的對面,他們之間現在不過只隔着一面鏡子,可是她卻不敢繞過這面鏡子前去看上一眼。

因為她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看起來定然是十分的憔悴,她不想讓男子為她擔心。還有更重要的一點,她沒有辦法對蒼無念解釋自己為什麼畫到一半要繞過來看他,難不成要告訴他,自己忽然記不清他的眉眼?

“宓翎,你沒事吧?”空離顯然是發現了女子的異常,忍不住用秘音詢問道。

風湮同樣也不敢扭頭去看空離,只是對他擺了擺手,使勁的甩了甩自己發懵的腦袋,用力咬了一下舌尖,鑽心的疼痛使得她終於是清醒了些。

藉著這短暫的清醒,她幾乎是搜腸刮肚的將那張即將在腦海中化為一團混沌的男子的面容給畫了出來。

蒼無念在鏡子的另一邊看着耀光綾上的覺魂漸漸展露出自己的眉目,心底也不由得產生了一絲怪異的感覺。

他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女子太過小心,又或者是勾畫面容是個極其細緻的活兒,總之他是感覺到女子在下筆的時候不夠乾脆利落,總是猶疑不定,好像生怕把他給畫丑了。

緊接着,蒼無念就看見不斷有濃墨重彩附着在耀光綾上,那個閃着金光的自己的小像漸漸的豐滿了起來,除了顏色看起來有些奇怪,倒還真像是一個即將擁有實體的另外一自己。

實際上,他所看見的濃墨重彩其實是風湮將大愛之淚大刀闊斧的渲染在覺魂的周身,而那初見時有些怪異的顏色也在漸漸的發生變化。

大悔之淚乃是殷紅刺目的血色,而大愛之淚卻是如汪洋一般廣袤悠遠的深藍,兩者相互融合之後,所呈現出來的便是深邃神秘的紫色,正如蒼無念當年被噬魂獸吞噬的那一縷覺魂的顏色。

風湮望着耀光綾上那個出自自己筆下的覺魂,終於是略略鬆了一口氣。

瞄了一眼身邊的血玉祭台,上面只剩下了最後一簇龍綃,而三種色澤不盡相同的眼淚也僅僅剩下了一星半點。

抬手擦了一把額角的汗水,風湮為蜃光安上了最後一個筆尖,然後輕聲開口道:“阿念,敞開心神,準備好接納這個覺魂。”

說罷,她又將目光看向空離,對着男子點了點頭,說道:“空離君,接下來,就拜託你了。”

空離的嘴角微微動了動,但最終還是一句話也沒說,女子現在的情況看起來很奇怪,似乎不僅僅是即將耗盡法力的那種虛弱,他總覺得好像有什麼用肉眼看不見的東西在飛速的從女子的身體向外飄散,雖不致命,但卻令人心生不安。

可是重塑覺魂已經到了最關鍵的一步,他必須要幫助風湮將這個覺魂注入蒼無念的體內,所以他眼下所能倚仗的,也就只有他手裡的那顆定海珠了。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這鴻蒙遺境中的三人都各自有了動作:蒼無念是緊緊閉上了雙眼,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自己體內的二魂七魄上,以便讓它們做好接納新魂的準備。

空離則是將手中的定海珠拋向半空,雙掌揮舞着朝着那顆珠子注入自己的神力,將他們方圓數丈的範圍全都籠罩在一片瑩瑩的綠光之中。

至於風湮,就見她素手一翻,用蜃光將血玉祭台上剩餘的淚滴全部攪和在了一起,與此同時她的另外一隻手猛然對着十二時鏡中的耀光綾打入一道法力。

伴隨着法力的擊出,只見那勾畫在耀光綾上的男子忽然撩起了眼皮,露出了空蕩蕩的雙目,然後其周身用大悟之淚勾勒出來的金色輪廓“刷”的一下子脫離了耀光綾,穿透十二時鏡,夾帶着一道殘影朝着蒼無念的身體飛去。

覺魂的容貌高矮胖瘦與蒼無念一般無二,那一圈金色的輪廓就這樣嚴絲合縫的附着在蒼無念的身體表面,像是為他鍍上了一層金光,使得男子在這一刻看起來無比神聖*。

然而這華美的一幕不過只是表象,作為當局者的蒼無念卻是在那金色輪廓驟然加身的時候感受到了體內的二魂七魄傳來了一陣劇烈的動蕩,讓他險些陷入意識的空白。

緊接着,就見風湮又是一道法力擊出,一道紅色的殘影如同方才的金色輪廓一般脫離耀光綾,穿過十二時鏡,以更加迅猛的速度衝撞向蒼無念的身體。

有金色輪廓的牽引,紅色的殘影一接觸到蒼無念便立刻沒入了他的體內,如魚得水般的撒着歡在他身體里亂竄。

這紅色的殘影自然就是用大悔之淚勾畫出來的那一部分覺魂,眼下它這般在男子的體內橫衝直撞,看起來粗魯而又野蠻,實際上卻是在開拓男子的經脈,用它自己的力量喚起另外二魂七魄的共鳴,以便激發出男子那消失已久的感情。

此刻的蒼無念只覺得渾身燥熱難耐,那冰封已久的心湖正發出陣陣冰塊碎裂的聲音,心底里好像有一座火山,隨時都有衝破厚厚的冰層朝外面噴射出火焰的危險。

他俊美的面容也因為體內灼熱血液的翻滾而變得有些扭曲,臉上更是如被烈焰炙烤一般呈現出十分不自然的潮紅。

還不待他努力平息或者說是適應那種激烈得彷彿能滌盪神魂的熾熱,又一陣更加劇烈的動蕩便撲面而來,如山洪如海嘯,直接將他的二魂七魄都包裹了起來,讓他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窒息。

這撲面而來的自然便是耀光綾上剩下的最後一部分覺魂,而風湮在將其打入蒼無念的體內之前,用餘下的三滴淚混合而成的“墨汁”在其雙目之中落下了整個覺魂的最後一筆。

所謂畫龍點睛,點出了雙目,這個覺魂便真正擁有了自己的生機,它承載了風湮生平所有的感情,奔向了那個即將成為它唯一的主人的身體里。

然而,這一切還沒完,光是將覺魂硬生生的塞進蒼無念的體內並沒有什麼用,就好比是給一個斷了個胳膊的人安上了一截假臂,模樣做得再逼真,頂多也只是好看些,胳膊沒了便是沒了,那個斷了胳膊的人終究還是沒有辦法操控那隻假臂的。

想要這覺魂不要如同假臂那般只是個無用的擺設,唯一的辦法便是將其與蒼無念體內其餘的魂魄完全融合,並且讓七魄聽從於它的指揮。

於是接下來,風湮做出了一件讓空離震驚得差點控制不住定海珠的事情來——就見女子口中念念有詞,雙手不斷在胸前翻飛變幻着手訣,然後一道道與她的模樣一般無二的縹緲煙霧自她的周身飄散出來。

空離自然不會天真的以為那是女子幻化出來的分身,分身可都是有實體的,而那一個個與她一模一樣的女子的身體看起來幾近透明,那分明就是她的三魂七魄。

神力強悍到一定程度之後,的確是可以利用神通控制自己的神魂離體,這便是凡人口中所謂的“靈魂出竅”。

此種神通雖然不像某些邪術那樣會因為強行將魂魄剝離身體而產生讓人無法忍受的劇烈疼痛,但是卻極易傷及元氣,而且一個不小心便可能出現魂不附體的危險。

一般神魂離體多用於奪舍,或者是強行窺視他人的魂魄與記憶,以達到侵蝕和控制的目的,總之,這是一個極其兇險且容易加重孽業的神通。

空離實在是有些弄不明白,補魂之術為什麼會有這麼一個令人匪夷所思的步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