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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才初升,室韋人的號角已起。

徐傑昨夜只睡了兩個時辰,三萬鐵騎也是枕戈待旦。

要與室韋人開戰,是徐傑深思熟慮過的想法。

從拓跋人那裡獲得的兩萬多匹戰馬,厚重的鐵甲,一萬精銳老卒,兩萬江湖好勇鬥狠之輩組成的新兵,這些是徐傑的倚仗。

但是這些倚仗,徐傑心中知道還是不那麼保險。

所以還有一萬左右的拓跋人,這一萬真正拓跋族人,皆是拓跋軍隊中真正勇武善戰之輩,若非敢戰之人,此時也不可能還留在兀剌海城之中。

哀兵必勝,沒有人能比這一萬真正的拓跋族人更哀的了。

也沒有人能比連雙手都失去了的拓跋野更哀的了。

徐傑知道但凡給這些最後的拓跋勇士一點希望,他們就會付出所有的努力。這些人,與昔日高破虜在應州城中聚的殘兵敗將,是同一種人。

世人看戰爭,多願意看那些陰謀詭計的爭奪,甚至以為戰爭,就是運籌帷幄中的陰謀詭計

因為故事裡的戰爭,就是這樣傳說的,如何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之外。運籌帷幄自然重要,甚至很重要。但是再如何運籌帷幄,戰爭到了最本質的,終究還是人與人拿兵器面對面廝殺,終究還是將士用命效死。

若是沒有將士用命效死,什麼運籌帷幄、陰謀詭計,不過都是空談。很少有人能真正理性正確的看待戰爭,因為人們更喜歡聽陰謀詭計的故事,更願意看到故事裡的敵人都是傻乎乎的,而己方卻是聰明百倍的。

每一場戰爭的發動,都有其發動的原因,也有要達到的目的。

有些戰略目的,唯有正面對壘一戰,就如徐傑今日面對的局面。今日這一戰的戰略目標,就是要奪取兀剌海城,避免草原室韋對大華縱深的直接威脅,避免室韋人以後真的能避開長城,四處出擊。

游牧之患,對於中原王朝而言,在工業革命之前,是不可能徹底根除的。草原人就真如草原上的草一樣,一茬又一茬,一族又一族。

中原王朝暫時而言是沒有手段去統治草原的,草原人可以被中原王朝擊敗,趕跑,甚至趕出草原。但是頑強的草原民族依舊會春風吹又生,你方唱罷我登場。

所以對於徐傑而言,面對草原民族,要做的是拿到防守的主動權,也要保住進攻的主動權。兀剌海城,似乎就代表了這兩種主動權。

這個“幾”字形的黃河區域,有一個名稱叫作“河套地區”,有了河套地區,中原王朝就有了面對草原民族的所有主動權,自古以來就如此。而兀剌海城,就是河套地區的北邊頂點,是扼守河套地區最重要的節點所在。

河套地區,被稱為塞上江南,有一個最重要的作用,那就是養馬。拓跋人最主要的養馬之地,便在於此。這對於中原王朝來說,意義毋庸置疑。

所以這一戰,徐傑如何也避免不了。勝了,河套盡在掌握,甚至可以輕易威脅室韋腹地。敗了,室韋人從河套地區南下東去,就可以直接威脅中原王朝。

這是真正的大戰略。

這個大戰略的重要,讓徐傑不得不用自己三萬人馬,對面室韋六萬人馬。

室韋人的騎術,是他們最大的倚仗。

六萬室韋,已然有五萬在徐傑大軍的對面鋪展陣型。還有一萬人留在了兀剌海城之外,用以圍困四面城牆。

此時的室韋人,也拋棄了自己慣用的游擊戰法,因為此時也由不得遙粘蒙德去游擊了,因為室韋人不能離開兀剌海城,只要室韋人一走,這座城池,立馬就會落入徐傑之手。

遙粘蒙德顯然也知道這座城池的重要性,黃河南渡,一馬平川的河道草原大漠,就在眼前。

遙粘蒙德更不可能做賠本買賣,辛辛苦苦與拓跋決戰之後,豈能都給徐傑做了嫁衣?

那麼,就開戰吧!

老將袁青山,立在陣前,等候鼓響。無數的軍將在陣前來回打馬,呼喊不止,鼓舞着麾下士卒的士氣。

徐傑,卻殿在後軍,身邊余着五千騎兵。

室韋人的戰法,依舊是中軍出擊,兩翼包夾,永遠不變,即便是蒙古鐵木真的戰法,也是如此。

肅殺之氣,籠罩着這片平整之地,遠處的兀剌海城的城頭之上,皆是觀戰的拓跋人。

室韋鼓起!

徐傑身邊的鼓,也起!

躁動不安的馬蹄,在主人的輕輕安撫中,剋制着緊張。而那些馬匹的主人,不斷咬着牙根,吞着口水,即便是在這寒冬之中,也直感覺渾身燥熱難安,還未出動,後背就已被汗水濕透。

鼓聲忽然加劇,鼓點如雨。

“駕!”

“喝!”

“呼!”

馬蹄在奔出的那一刻,好似釋放出了所有的壓力,如洪峰決堤而去。

失血過多面色慘白的拓跋野,稍顯渾濁的眼睛中倒映着遠方的景象,黑灰色的室韋大軍,與黑紅色的漢réndà軍,在拓跋野的眼珠中心交匯。

在這一瞬間,拓跋野好似喘不過氣來,好似比他自己親自上陣還要緊張。他看得目不轉睛。

馬蹄鐵踩踏在人的身體上面,發出骨骼碎裂的脆響。

兵刃擊打在鐵甲之上,火星四濺,發出的聲音刺耳撓心。

人如瘋魔,沒有思考,沒有意識,沒有情感,如重複的機器,只做一件事,就是不斷把手中的兵刃用全身最大的力氣揮舞出去。

喊叫是腎上腺素帶來的意識使然。

哀嚎不是疼痛的恐懼,而是再一次鼓舞自己的勇氣。

人靈魂之中,最深處的那些野蠻,來自於野獸。

乃至於兩個人抱成一團之後,會毫不猶豫用尖牙利齒去撕咬對方的脖頸,扯下的大片肌膚之下,是那柔弱的血管,噴湧出來的鮮血,在舌頭中呈現出來的味道是鮮甜。

死去的人,瞪大雙眼,瞳孔慢慢渙散,身體快速冰冷,沒有疼痛,沒有來得及多想絲毫生命的其他意義。

彷彿生命唯一的意義就是來到這裡,殺人,然後被人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