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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韋人的作戰勇猛,帶着一股前仆後繼的決絕。

這份勇武,來自草原的基因,來自惡劣生存環境的考驗。

草原人的勇氣,好似就是與生俱來的。

就如得勝口外的那些室韋人,猶如螞蟻一般爬滿了整個關口城牆,還有無數飛蛾撲火一般的人源源不絕而來。

這種場景,是得勝口上絕大多數大華士卒從未見過的景象。

就連袁青山這種年紀的軍將,經過二十年的時間,連以往的記憶都好似模糊了許多,只在今日能再一次清晰的記起二十年前在應州城見過的場面,與今日如出一轍。

二十年前室韋人鎩羽而歸的事情,讓袁青山有一種信心與信念,堅信自己可以再一次讓室韋人鎩羽而歸。

但是那些從未見過這種景象的年輕士卒們,卻大多沒有如袁青山這般的堅定信念。

無數人開始時不時把目光往後看去,目光裡帶着一種着急,着急里看得出恐懼。

袁青山的督戰隊,就站在這些人的身後,一次一次重複着:“斬!斬!斬!女眷為奴,滿門抄斬!!!”

這些能戰之兵,大多是袁青山親自整編的。

但是真正要變成一個能戰之兵,還有一道考驗,就是頂住今日的進攻。

只要頂得住今日的進攻,這些人才真的能稱之為能戰之兵。

种師道就這麼冷眼看着,心中的驚駭已經慢慢平息,屍山血海,他見得慣。

退,是死。甚至牽連家小。

不退,好似也會死。

這是第一線作戰的士卒最根本的感受,這種感受帶來一種深深的憂慮與壓力,讓人精神緊繃,讓人腎上腺素飆升。

沉重的石塊從一個士卒手中被重重扔下城牆,把一個快要攀爬上來的室韋人砸下了長梯,砸得腦袋凹陷,雙眼凸出,七竅流血,死得不能再死了。

卻是那剛剛扔下石塊的士卒,瞬間也被一支羽箭射破喉管,噴濺的鮮血雙手都捂不住,不斷從指縫中飆射而出。

士卒眼神中帶着一種深深的恐懼與絕望,從城頭之上栽倒下來,壓在了剛才那個腦袋凹陷的室韋人身上。

城頭上目睹這一切的士卒,在一種原始的求生欲的催使下,連忙低頭把一鍋滾燙的油脂傾瀉而下,隨之而來的還有火把。

霎時間,七八個室韋人冒起熊熊烈火,在地上不斷打滾哀嚎。四周之人連連躲避,好似沒有人願意去管這些發出肉香的悲慘之人。卻又有人去管他們,拿出刀兵,幫這些同族同袍結束火燒的痛哭,走完最後一程。

被推倒的長梯,瞬間再一次架起,依舊是前仆後繼。

興許這些室韋人面對的也是與城頭上大華士卒一樣的憂慮與壓力,因為他們回頭也是死,也會牽連家小。

人,終究是一種殘酷嗜血無情的生物。

辛苦漫長的生長,長到拿得起刀兵的年紀,然後在剎那間,就讓漫長的生長失去了意義。

人如草芥,草芥如人。鬱鬱蔥蔥,欣欣向榮,卻又轉瞬即逝。

無情的人袁青山,口中一次一次爆發出怒吼:“頂上去,頂上去,懈怠着立斬!”

遠處的室韋王帳,金光閃閃的大車,二十個木輪子,幾十匹馬,高聳的旗幟。

此時王帳里才慢慢走出了一個人,身材高大,虎背熊腰,正值壯年,鬍鬚打理得十分整潔,衣裝華貴,散發著金光。眉目之間如狼如鷹如虎,注視着遠方的城牆關口。他就是室韋之皇,遙粘蒙德,人稱蒙德可汗。

許久之後,遙粘蒙德方才開口:“這一次不比二十年前了,二十年前六百里外聚兵,兩日急行軍抵達此處,奇襲之下,一戰就破了得勝口。今日漢人有了準備,不知要多少人命去堆砌。”

遙粘蒙德身旁,有一個老頭微微嘆息道:“可汗,只要破了城關,便是一馬平川,花多大代價也值得。”

要粘蒙德笑了笑,說道:“是嗎?我還記得一個名字,高破虜。我沒有見過他,叔叔可曾見過他?”

這個老頭,就是蒙德可汗的親叔叔,室韋勃極烈,也就是室韋丞相,遙粘布魯。

老頭聽得蒙德可汗的話語,稍稍沉默了一下,再道:“高破虜早已死了,死在漢人的皇帝手上。”

“漢人容不得英雄,可笑。若是高破虜是我室韋人,他必是可汗。”蒙德答了一語。

遙粘布魯點點頭:“我室韋需要英雄,所有你才是可汗。”

蒙德不答這一語,而是問道:“叔叔,你去過中原嗎?”

布魯點點頭:“我去過,三十年前,我以使節的身份到過汴京。”

蒙德再問:“汴京值得這麼多人命嗎?”

布魯腦中不自覺回想起三十年前的那座汴京城,連連點頭:“值得!十萬人命不及汴京萬一。”

蒙德點頭,往西邊看了看,再道:“拓跋人倒是好算計。”

布魯連忙問道:“可汗是怕拓跋人坑害我們?”

蒙德擺擺手:“我們聚兵在此已有三月多,漢人精銳早已都聚集在此應對。想來拓跋人此時是勢如破竹的,早已盆滿缽滿。我們卻只能用人命不斷去堆。”

布魯眼中精光一閃:“吃進去的,遲早都要吐出來。”

蒙德笑了笑,轉頭看了一眼布魯:“拓跋人可不這麼想。”

布魯眼中皆是怒火,答道:“只要可汗這麼想就足夠了。”

蒙德不再答話,而是抬頭再次看向遠方,看着一個一個從城頭上栽下來的人,手在空中揮了揮,隨後轉身掀起了門帘,再一次走進金黃的王帳之內。

王帳左右幾個室韋漢子,看到了蒙德揮手的動作,開始慢慢脫去上衣,袒胸lùrǔ,身邊碩大的狼牙棒扛在肩膀之上,步伐不快,慢慢往得勝口而去。

得勝口上的袁青山,眼神一直就在遠方尋找着什麼,似乎此時終於尋到了,開口大喊:“種大俠,種大俠,陷陣士來了,陷陣士來了。”

种師道隨着袁青山往前指去的手,在那萬軍從中看到了幾個袒胸lùrǔ的人,這幾個人實在太過顯眼,巨大的身體,袒胸lùrǔ的模樣,更重要的是那比人還要大上幾圈的巨大狼牙棒,种師道點點頭:“嗯!”

得勝口往東,三百里,萬餘騎兵已然出關往北,散落在四周的游騎,就有七八百號之多。

腰腿綁在馬背上的徐仲,皺眉開口:“傑兒,往此處去八十里,以往有一個小部落。”

徐傑點點頭,說道:“二叔,你最遠出關多少里?”

徐仲答道:“最遠不過一百多里。”

徐傑想了片刻,答道:“二叔,看來前探的斥候還是需要你去做,如此方才穩妥。”

徐仲點頭,毫不多言,一夾馬腹就走,回頭還道:“老八,走!”

徐仲與徐老八,帶着幾十徐家漢子,往前狂奔而去。

沒有人比他們更適合當前哨了,前哨之重要,決定了徐傑這一趟行程會不會提前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