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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伯言聞言起身,抬杯與徐傑示意一下,一飲而盡之後,笑着看向徐傑,開口讀道:

“春湖一綠柳垂波,綠柳垂波映晚雲。

雲晚映波垂柳綠,波垂柳綠一湖春。”

徐傑聞言心情更好,那十個字“春湖一綠柳垂波映晚雲”,其實不僅能成五言詩一首,更能成七言迴文詩一首,七言反倒意境更佳,意思更明,當然其中的技巧之高明也就更加顯露無疑。只是這七言詩在場無人看出,唯有吳伯言看出來了其中奧秘。

其實這十個字的奧秘被人看出來了,徐傑方才開心,高山流水有知音,便是這種感覺。

此時吳伯言讀出了這首七言,滿場已然禁聲,皆是又往那牆上看去,許多人也在口中默念着,如此已然成了絕技一般。水波映景,便也不知是景在水中,還是水在景中,不知是綠柳垂波,還是波垂綠柳。這便是人看水波倒映之感。

吳伯言想得片刻,開口道:“詩名《水鏡》如何?”

徐傑默念一聲,笑道:“多謝吳夫子賜名,水鏡甚好。”

吳伯言又拿酒來飲,口中也道:“老夫聽你填了一曲《念奴嬌》極佳,陸兄又說你武藝高強,今日當面得見,英雄出少年!天下出你徐文遠,老夫心中甚是欣慰!”

徐傑自然是謙虛:“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晚輩當不得吳夫子盛讚。”

再看左右之人,見得吳伯言如此去誇徐傑,沒有一人不再羨慕,羨慕之下,又有人轉頭去看那牆上的十個字,正反來讀,五言七言皆成,又是嘖嘖稱奇。最早的迴文詩,其實也在好幾百年之前,奈何迴文詩這種體裁,並不多見,也鮮少有人多讀到,資訊閉塞年代,即便看到這十個字,能立馬就想到迴文之人,也就更少了。

吳伯言伸手拂了一下掉落在臉上的髮絲,正了正頭上有些歪的髮髻,又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文遠出口成章,適才聽得你與那小廝說明日還要泛舟游湖,老夫同游可否?”

徐傑笑臉點頭:“能有吳夫子伴遊,求之不得。”

約了明日同游,吳伯言面色微正,再問:“不知文遠師從何人?”

徐傑聞言第一反應便是不知吳伯言問的是哪一方面,回過神來便也知道吳伯言應該不是問他武藝師從何人,便答:“晚輩師從大江郡學政歐陽公。”

吳伯言皺眉一想,問道:“歐陽正?”

徐傑點頭答:“正是恩師!”

吳伯言聞言似有一些思索,隨後才道:“歐陽公文才智謀,天下皆知。文遠能拜歐陽公為師,當真是名師出高徒啊。”

徐傑似乎看出了吳伯言有些話語未說出,便以為吳伯言知道一些內幕,忙問一句:“夫子可是知曉晚輩恩師當年之事的一些內幕?”

歐陽正不說那些話題,徐傑此時便也想從吳伯言口中知曉一二。

不想吳伯言卻是搖搖頭說道:“內幕之事,老夫也不曾去打聽,只是這官場之事,老夫倒是知曉一二,文遠若是求仕途,當有幾分艱難。”

徐傑有些失望,倒不是失望仕途艱難,而是失望吳伯言也不知道事情內幕,只道:“仕途於晚輩,倒是不在意,卻是當年之事,牽扯到晚輩身邊許多人,所以想弄清楚其中細節。”

吳伯言顯然也只是知道歐陽正不得升遷之事,朝中官員也不敢與之多打交道,至於其中內幕,吳伯言的弟弟吳仲語必然是知曉的,吳伯言卻不曾打聽過。當初也是事不關己,沒必要打聽。

吳伯言聽得徐傑之語,哈哈一笑:“文遠有大智慧,仕途非君子之途,遠離方才是正道。吃酒吃酒!”

話題到此,徐傑提杯同飲,皺起的眉頭卻是解不開了。

大江徐文遠,西湖一半詩,初為人笑柄,後驚為天人,徐文遠出,吳伯言邀而同飲。這種故事,本身就具有傳奇性,不論誰說出這個故事,都像是茶樓里說書人說出來來的一般傳神。

待得吳伯言再飲幾番,口中吟唱:“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吟唱完又來誇這大江徐文遠,眾人哪裡還不知那看起來年紀不大的徐文遠,並非真的就是籍籍無名之人,長江水道之邊的江寧府,已然就有徐文遠的大作在傳唱,只是一時之間還沒有傳到杭州而已。

聲名鵲起,形容這大江徐文遠卻是正好。

二瘦三胖與雲書桓小刀兒,倒是沒有什麼驚奇之感,便是覺得這徐秀才本就該有如此文才,一詩驚眾人,大概就是所謂正常的操作,並不值得驚奇。

反倒是何霽月,這個向來對文人士子嗤之以鼻的江湖兒女,此時眼中多是驚奇,也不時去打量這個小了她三歲的少年秀才。

何霽月雖然學武,但也是讀書識字之人,只是何霽月這個江湖兒女眼中的文人詩詞,皆有一股矯揉造作之感,何霽月每日練武,實在理解不來那些文人字裡行間的多愁善感,也就看不起那些矯揉造作。

卻是徐傑之詩詞,今日何霽月是第一次聽到,不論是那之前的《念奴嬌》,還是今日的炫技之迴文詩,皆給何霽月帶來一種別樣的感覺。還有那眾人羨慕的目光,還有這個看起來名頭極大的老夫子不吝誇讚的言語,這種氛圍之下,眼前這個秀才,似乎帶着一種武藝冠絕江湖一般的光環。

文武雙全,這種詞彙似乎早已不存在於當今,是少女心中一種不切實際的念想。徐傑這個秀才,卻做到了。

何霽月看着豪飲的徐傑,就這般坐在徐傑身邊,竟然絲毫也不覺得無趣,反而有一種享受,享受着旁人羨慕的目光,享受着老夫子誇讚的言語。興許這種感覺,叫作與有榮焉!

本就喝過酒再來的吳伯言,酩酊大醉。望湖樓外的車架小廝皆來自杭州郡守衙門,早已等候多時。

徐傑倒是未醉,沿湖一路而走,江南夜景不同別處,即便是路邊樓宇里傳來的吟唱之音,也顯得更加溫柔。江南軟語,似乎天生就有一種婉約之感。徐傑不禁有一些感想,詞有豪放婉約之派別,是否也有話語口音的影響,江南多婉約,中原多豪放。

不論婉約豪放,皆是情感,皆能動人。

興許明日這杭州軟語,也合該唱一唱《念奴嬌》里的周郎周公瑾,說一說那大江徐文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