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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想主義者是不可救藥的,如果他被扔出了他的天堂,他會再製造出一個理想的地獄。尼采。

現實主義者……如果一定要這樣簡單的分類,那麼現實主義者相對而言要幸福許多,他們總是明白自己應該要做什麼,並且願意付出相應的代價。

曹一方本來不願意跟田安邦學什麼寫作,但是老教授用一套樸素的辯證邏輯說服了他,完全從利益處着眼。

“你現在已經在頭疼了對吧?你在想,在柳盟的工作室兩年期滿,何去何從,對吧?”

“宇宙雖寬,世途渺於鳥道;徵逐日甚,人情浮比魚蠻。”

“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我知道你聽不懂。”

“我是說啊……”

一家坐落在鬧市住宅區之中,低矮老房之間的私房菜館子里,田安邦的賊眼滴溜溜的隨着女老闆婀娜搖曳的大屁股,一直盯着人家消失在了包房外。

曹一方忍不住打斷:“我特么是嫌棄你個老色鬼!這麼肆無忌憚的用眼神猥褻人家老闆娘,要是人家脾氣壞點眼珠子給你摳出來!”

“食色性也,人之大欲哉。”田安邦理所當然,無恥之尤,他還用奇怪的眼光打量曹一方:“倒是你這個血氣方剛的小夥子,你這行當身邊美女如雲,你是真不好色還是哪裡有問題?好像基本沒聽說過你有什麼靠譜的緋聞傳出……”

曹一方都懶得回答這種下流問題,“不好色!行了吧!”

田安邦露出憐憫之色,曹一方受不了,只好道:“我這是基本的職業素養,想要當好明星,最起碼得做不到心動手不動,不然身敗名裂是早晚的事。”

“很好。”田安邦指着他,略帶諷刺的說道:“你這輩子要是能貫徹這個簡單的道理,何愁大事不成。”

曹一方最近覺得跟老田說話格外累人,似乎總在瘋狂暗示着什麼,有種智力上跟不上,總覺得自己哪裡錯了又不明白的挫敗感。

但他正經不過三秒,又挖着耳朵陰陽怪氣道:“話又說回來,有一位萬花叢中過的外國作家晚年說過,要是一個小說家連美麗的異性都無法讓他動心動欲,那他就真的老了,老到已經創作不出任何有激情的作品。”

曹一方不屑道:“好流氓的說法。”

田安邦點頭:“深以為然。”

上菜,田安邦吃得極其清淡,這麼寡淡無味的菜肴曹一方吃着味同嚼蠟。

“其實你沒得選擇,小孩子總覺得未來路有千萬條,但成年人都知道,路就那麼一兩條,你前面的路,要麼掛靠大公司,要麼獨立單幹,其實你不需要矛盾。”

曹一方鬱悶:“你怎麼知道我很矛盾?”

“你不矛盾,依你的性子早就反唇相譏了,能有耐心聽我廢這口水?”

田安邦似是看透了他,繼續說道:“我給你做選擇吧,到大公司束手束腳,不如單幹。”

“只出道了兩年,我資源不夠,單幹很可能接不到優質的影視劇項目。”曹一方反駁,這個問題他已經思慮千遍,有時候焦慮得晚上都睡不好。

田安邦對其思路鄙視不已:“說的好像大公司就能給你足夠的資源一樣,嘿,國內影視劇產業的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一水的爛作品,偶爾有幾部及格分以上的,還能都給你挑中?一家公司不夠吧?你這樣得簽十家!”

“你這不是耍賴嘛?”曹一方氣道:“這跟找工作一樣,一家開一萬月薪,另一家五千,雖然都不到我的心理價位,但我總歸選擇高一點的那個咯。”

“真這麼簡單你還想個屁!”田安邦懟起他來毫不憐惜:“打工和創業能一樣嗎?還不是看長遠利益?”

曹一方放棄抵抗,老人家思路確實還很清晰:“您老說得對,請給出高見吧。”

“你其實知道怎麼做,但你嫌累。”

田安邦說道:“文化產業鏈上下游,你能把控的只有內容產業,要麼自己寫劇本,要麼找一幫人幫你寫,但你太懶,你怕吃苦……”

曹一方一想還真是。

“憑你現在的本事,經典名作給你抄你都抄不好,讓你把一部優秀小說改編成影視劇,你都找不到門路。”田安邦得意的笑:“所以說,你得跟我學習!”

曹一方不服:“我要真願意下苦工,還真不用跟你學,我一向是自學成才。”回憶前半生,演技是他在無數爛片里摸爬滾打出來的技能,寫作完全是筆耕不輟的興趣愛好,如今也有不錯的成效。

“真的嗎?”田安邦又是那副欠揍的嘲諷相,“演技我不點評,你自己應該也感覺到了,你早就到了一個坎,根本突破不了。”

曹一方臉色登時微變。

“就說寫劇本這件事……”田安邦從腦袋裡搬出了一部經典電影:“泰坦尼克號經典嗎?”

“那當然。”這一點毋庸置疑。

“假如說讓你寫這個劇本,你覺得人家看了這故事……會有興趣嗎?”田安邦雞賊的笑:“你會怎麼寫?其實故事很簡單,一個吊絲在大船上泡了個白富美的馬子,然後淹死了。”

曹一方氣笑了:“我好歹知道怎麼豐富劇情,又不是特么的一句話概括。”

“你以為你能高明多少?”田安邦嫌棄道:“你那個偽裝者劇本,我改都沒法改,我知道你想寫的是一夥間諜的不容易,但最後的成品,體現的還真不是偽裝者這三個字,我沒有感受到巨大的悲愴,因為你節奏失控了,核心模糊不清,家庭戲和言情戲平分秋色,你貌似花了很多筆墨描寫主角的成長,然後呢?”

曹一方爭辯:“家庭戲和言情戲,都是為了體現黑暗中的美好,有得到的美好才比較得出失去的痛苦,大筆墨去描寫成長更沒錯,沒有成長,怎麼體現那段歷史對人的摧殘?”

“你的成長就是被一個陰謀當猴子刷?然後就頓悟啦?太單薄吧。”

不容他辯駁,田安邦緊接着又說:“況且,你自以為是三主角的戲份,可是三個男主角的矛盾和成長完全是失衡的,沒有了平衡,戲劇衝突就向你的角色一邊倒,但又顯得用力過猛,因為你不知道怎麼處理更好,你的閱歷和筆力都不足……你敢說這是三男主戲?”

“你給了明樓一個汪曼春,如果按照你這劇本的核心表達,是不是應該讓他也有對汪曼春的漸進式態度變化,他現在完全沒有痛苦,沒有糾結,心狠手辣,跟汪曼春真的區別不大,你這兩個角色都塑造失敗。”

“明誠呢?就一個老媽,劇情過半才出現,然後輕描淡寫的帶過……虎頭蛇尾,人物塑造失敗。”

“劇情邏輯就不說你了……一塌糊塗。”

“早期的主角衝突,讓明台跟教官以鬧劇般的多次打鬥衝突展開,這合理嗎?在軍校動不動就打教官?”

“於曼麗的戲份是不是很多餘?你要靠兩個女性角色用同一類的犧牲體現什麼?讓主角成長?劇本矛盾衝突要合理的展開,高潮在掐准了伏筆。”

“類似於曼麗的婚紗照,悲慘的出身,你以為是閑筆嗎?這叫廢筆,她如果不死,你這些伏筆毫無意義!”

“長點心吧小朋友。”田安邦話鋒犀利,一刀一刀的削開曹一方的自信心:“市場反應好,完全是因為矮子里拔將軍,況且……我幫你修改過。”

曹一方几次想爭辯,但都沒能說出話來,他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有些難受。

但是老頭子說得是對的。

原作的一些問題不論,他自以為是的修改實則漏洞百出……只是被觀眾忽視了罷。

劇本寫作有基本法,他靠着記憶和天賦強行完成,錯漏百出。

“同樣,任何一部經典作品,都有其誕生的背景還有適應當下的觀眾。”

田安邦繼續得意洋洋道:“什麼時候,植入什麼元素,怎麼樣跟劇情有機結合,都是學問……泰坦尼克號先不說如何本土化改編,就說這個故事本身的核心賣點,在大災中見小情,以大見小,以小窺大,你根本把握不了,你會當成一部簡單的言情作來寫,核心一定偏移,肯定會犯虎頭蛇尾的毛病。”

“況且……你甚至沒有意識到,這部電影現在拍根本賺不了票房,不是所有的經典都可以跨越時間長河,獲得一樣的收益。”

“如果有,那一定是改編得足夠合適當下的觀眾。還要更細緻一些,想清楚你的受眾群體,國內還是國外,年輕人還是懷舊的中年人,甚至是老人,你屁都不懂。”

“行了行了!”

曹一方聽得鬱悶:“我跟你學一點唄,我抽空吧。”

田安邦這就舒心了,“對嘛,這個態度才對。而且你自己有了眼光,你才能指導手下的編劇們去幫忙創作,國內寫作的人,沒有經歷壕萊塢編劇那樣的職業化操練,十有八九都是愚蠢的理想主義者,根本不接地氣,你懂得多,才能看得透。”

“順便給你個建議……”

田安邦眼睛裡閃爍着雞賊的光芒:“不要找編劇工作室合作,你自己搞一個,養一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