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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說老師讓你走了?”

於曼麗腰肢輕捻走入房間,釋放風情,得知明台要離開,她似乎尤為開心,甚至……今夜格外嫵媚。

明台卻有些悶悶不樂,但也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感到她有些不同。

“是啊。”他扯起一個皮笑,“還會再見的。”

曹一方記得很清楚,這場戲幾乎是杜若姮帶着他入戲,這個女人的天份在人物的愁苦中揮灑得淋漓盡致。

觀眾看到這裡,都知道於曼麗即將赴死,着急明台這大豬蹄子卻渾然不知,撩而不娶是為賊!更何況他是撩而不知,更讓人心累。

杜若姮琢磨了千遍萬遍,她入戲後,反應極其真實,並不以悲愁動人,反倒是為了掩飾自己的心境,容顏煥發出了勃然生機,眉眼疏淡,先是低語了一聲:“不會了。”

明台似乎沒聽清,或許更是不在意。

她笑起來,風情褪去,只剩乾淨明麗,“這是我的錦囊。”

“錦瑟?”

“我的小名。”

“還挺好聽。”

兩人內心情緒涌烈,對話氛圍卻如春風拂柳葉,曹一方演技老道純熟,杜若姮卻成自天然,張力瞬間拉滿,普通觀眾難以看出所謂演技,卻揪心的厲害。

表演可稱藝術,便是在於這些難以言喻的情愫。

說不清道不明,山雨欲來風滿樓。

“將來你要想起我了,不妨看看這個錢袋,也是一個念想吧。”

“我要想你了,會來看你的。”

於曼麗眉眼都是跳動的喜悅和溫柔,隨即稍顯暗淡,復又挑起,戲全在柳葉眉梢,“也好,那個時候,草都鬱鬱蔥蔥了。”

曹一方當時什麼都沒想,只覺得這女人真是溫柔得讓人化開,摩挲着錦囊,他燦然一笑,像個傻子。

觀眾都能反應過來,於曼麗說的是墳墓周圍的野草……那畫面感結合戲中情景,美好的青年男女,還未綻放的情緣,或許轉眼便凋殘,人鬼永隔,情感豐富的人剎那間就能流下淚來。

演戲是瘋子,看戲的是傻子。

傻子呂驚蟄說:“你台詞寫得真好。”

曹一方沒好意思說這段完全照搬原劇,露出一個謙遜的表情,“閉嘴。”

其實他整個劇本改變很多,同樣的故事到不同的人手中寫出來,滋味會大為不同,更何況他記不清無數細節,但是他有個習慣,好書好劇,其中牽涉伏筆的台詞或是金句,不少都篆刻在腦海深處。

這場戲曹一方給自己打60分,給杜若姮打80分。

如果說這場戲是神韻在於曼麗,下一場便是明台……或許還有王天風。

軍需庫中。

光線灰暗,浮塵輕漫。

明台看着牆上於曼麗的死刑照,黑白照片里,五花大綁的瘦弱女子,笑得詭異而絕望。

“殺人犯錦瑟,十九歲。民國二十七年正法。”

“軍校里有一條死規定,‘生死搭檔’中有一人做?了逃兵,另一人將被立即送到前線,鑒於於曼麗原本就是死囚,所以,她的歸宿……就是刑場。”

“你走了,她不會看到明天的朝陽。”

曹一方記得自己當時的情緒,但這段被剪輯了,於是觀眾只能看到在下一刻,狀如瘋魔的明台失去了所有貴公子的寵辱不驚,他策馬狂奔,鏡頭只給了他一瞬間的表情特寫。

明台緊繃著臉,從臉部僵硬的輪廓都能看出,他已經快咬碎了牙。

“駕——!”

衝進軍營,摔在泥濘,曹一方用狼狽到極致的神態和反應,宣告小少爺的死去,特工的誕生。

暴雨如瀑,於曼麗與昨夜迥異,倒更像是死刑照上的她,五花大綁,微笑赴死。

行刑隊森然而立,王天風的臉上閃爍着瘋狂和快意。

“明少爺!大駕光臨!有何指教啊!”

明台連滾帶爬的撲過去,死死的拽住他的褲腿:“我歸隊!我不走啦!我……我錯了!老師!”

這場戲裡,柳盟真如瘋子,絲毫沒有手軟,一拳一腳的揍着曹一方。

王天風揍着愛徒,要將明台的自尊擊碎。

曹一方當時也感受不到身體的痛楚,整部劇中最入戲的一刻便是此處,他在當時有很長的一段時間,覺得這一生的順遂和明星的光環如夢境般破碎。

或許真實的世界便是這一灘泥濘。

於是軟弱哭泣,再被雨水沖洗,只留下滿臉的懊悔和堅定。

“別殺她……我求求您……”

“再給我一次機會。”

可是屏幕前,曹一方表情冷酷疏離,好像已經忘了當時的狀態,就這麼隔着距離判斷。呂驚蟄不禁扭頭看了他一眼,嘟囔了一句:“最優秀的人都有點怪。”

“你這場戲特別好。”呂驚蟄道。

曹一方問:“打幾分?”

“九分,少一分怕你驕傲。”

曹一方嘆了口氣,他其實早已經意識到自己在表演上的問題,整部劇拍下來,他很少有真正入戲的機會,表演這一門技藝,他已經太熟練了。

於曼麗再沒有慷慨赴死的驕傲和從容,雨中嘶喊,心碎一地。

“明台!我的命是你的了!”

“從今往後……我是你的了!我的命是你的!”

……

業內人士通常只有看電影需要拉片,跟普通觀眾看電影不同,他們會反覆的看,有時候會一幀一幀的窺視細節里的魔鬼。

但電視劇不同,細節沒那麼精細,而且太長,曹一方只要看自己想看的東西,他們便時而開着倍速,時而跳集觀看。

幾乎所有主要演員的表演都讓他驚嘆,不愧是自己挑選的人。

杜若姮自不必說,天生的演員,於曼麗在她的詮釋下,訓練和任務時,特工本色盡顯,跟曹一方兩人配合得天衣無縫,無論是戲中的形象、打鬥、還是演技的匹配度都非常高,文戲卻又楚楚可人,引人憐惜。

柳盟的實力深不見底,厚積薄發,戲裡就是王天風,瘋魔十足,收放自如,曹一方甚至覺得自己沒辦法去評判這樣一位表演藝術家。

至於譚燕……

程錦雲不再是那個程錦雲了。

準備炸火車的戲裡,兩人搭戲,CP感強烈。

明台熟練的操作雷管、組裝炸藥,譚燕按照自己的理解,融入自身性格。

程錦雲剛開始挺傲嬌,這會兒就不自覺的看他、再看他,本來還在冷戰,這會兒卻忍不住湊過去,伸出手指,戳一戳忙碌中的明台,小聲道:“哎……”

“哎哎……你告訴我唄,你打算怎麼弄?”

明台聳聳肩,不回頭。

見他不說話,程錦雲就抱着膝蓋蹲下來,專心致志的看他,自顧自碎碎念:“我想啊,我多帶幾個輸液瓶,瓶子里灌滿酒精,每個包廂都扔,我一手一個一手一個!再扔幾個手雷!”

明台忍俊不禁:“手雷呢?”

“你沒有嗎?!”

曹一方讓譚燕儘可能自由發揮,發現效果很不錯。

在他的理解里,如果是雙女主的劇,雙雄爭鋒一定比一家獨大要好。

呃,雙女爭鋒?

雙……

反正就這意思。

於曼麗外剛內柔,是鮮血中洗鍊出的妖姬,如忘川河畔里開出的曼珠沙華。

程錦雲則向陽而生,曹一方要的是一個精靈討喜的女孩兒,明台之所以會喜歡她,就是因為她代表了更純粹的光明。

從商業角度考慮,呆萌是可以接受的,程錦雲可以去成長,讓觀眾越來越喜歡她。

然後曹一方把她弄死了。

救活於曼麗,搞死程錦雲,在眼下的劇本中,並不是單純想弄死一個不出彩的女主,因為經過他的修改,兩個女主都極為亮眼。

這是他在編劇領域的一次嘗試,他想看看會發生什麼。

他和呂驚蟄兩個人看到一半就開始頻繁討論,但最終沒有討論出什麼結果,呂驚蟄擅長的領域是鏡頭語言,曹一方想知道的卻是劇本有沒有大的缺陷。

等到他看完以後,發現呂驚蟄早已陷入昏睡,鼻孔還吹了個泡泡。

曹一方又干坐了半晌,在腦子裡過着整部劇的劇情,終於感覺有點睏倦,又看了看熟睡的呂導演,幫他把空調溫度調高了一些,扔了一條毛毯在他身上,自己便去睡了。

事實證明,曹一方的改編天份和運氣都不是一般的好。

他出道至今,市場給出了最熱烈的一次反饋,其熱度竟遠超仙俠的開山鼻祖仙劍奇俠傳,也超過了質量為王的神鵰俠侶。

至於為什麼……下一章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