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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京東南郊,有個叫馬駒里的小鎮,雖然屬於天京轄區,實際上離河北更近,整座小鎮更接近河北的氣質,完全沒有天京該有的貴氣。

鎮上有一條風格迥異、沒有人間氣息的街道,整條街以黑白為主色調,大紅大紫夾雜在其中,黑色的綢帶,白色的圈,塗著紅唇紅臉蛋的紙人,鮮艷的別墅,玩具大小的寶馬奔馳,逼真得足以以假亂真的手機,甚至還有身段妖嬈的三陪小姐、英俊牛郎、、、應有盡有。

這是天京最大的白事批發一條街,很多天京人在天京生活了一輩子也會有很多地方沒去消費過,但只要是天京人,早晚有一天都會用上這裡的東西。

甭管身前高低貴賤,最後差不多都是殊途同歸。

這條街聚着大大小小的殯葬用品店,一路走過去,出名的有天順祥、青松堂、孝恩堂、恆安、恆泰,這些較大的店鋪高梁闊門、金字招牌,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當然,更多的是不知名的小門店,分散在街道的角角落落,有的有塊簡陋的招牌,有的連塊招牌都沒有。

身着大紅唐裝的老人一看就是個富貴老頭兒,一走進這條街,就引起了不少店鋪的注意。

「老先生,買壽衣嗎,我們這裡有法國設計師設計的最新款」。

「老爺子,正宗紫檀木的骨灰盒,最近我們店正在做促銷活動,只要8888」。

老人皺着眉頭連連擺手,自顧緩緩的往前走,邊走邊東張西望的看。

好不容易擺脫了一幫人,剛走出兩步,一個身着深v旗袍,面容姣好的年輕女孩兒拿着一張d宣傳單頁笑盈盈的攔在了老人身前。

「老爺爺,選一塊寶地吧,整個天京,除了八寶山,你想選哪裡,想選什麼樣的,我們都有」。

老人哭笑不得,活了這麼多年,今天算是大開眼界了。

「你們有棺材賣嗎」?

年輕女孩兒愣了一下,隨即笑着解釋道:「老爺爺,天京絕大部分地區都是不允許土葬的,棺材用不上」。

老人又問道:「那這條街有做棺材的人嗎」?

年輕女孩兒搖了搖頭,想了想又說道:「好像有一家,在這條街的盡頭的角落處,不過生意很差,不知道還開着沒有」。

老人道了聲謝,繼續往前走。

女輕女孩兒仍然不甘心,在後面喊道:「老先生,要是想買墓地了,一定要找我,我在順天祥,工號10086」。

走到街角處,老人抬頭看了眼門楣,搖了搖頭,連塊招牌都沒有。

抬腳跨過破舊的門檻,裡面藤椅上躺着一個身着黑衣,閉着眼睛的老人,乍一看去,不像是個活人。

唐裝老人的目光在屋子裡掃了一圈,在牆角處看到一根滿是灰塵的小木凳。

老人緩緩走過去,手掌輕輕一揮,上面的灰塵四散,但灰塵全都避開了老人,沒有落在老人鮮艷的唐裝上。

唐裝老人坐在小凳子上,才開口說道:「老朋友來了也不招待杯茶水,太不講究了吧」。

黑衣老人緩緩睜開眼睛,淡淡道:「無事不登三寶殿,大老遠跑來肯定沒好事,我沒閉門不見就算不錯了」。

唐裝老人埋怨的說道:「是夠遠的,轉了好幾次地鐵,繞了一兩個小時鄉村公路,大巴車都快把我這身老骨頭顛散架了,你怎麼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開店」。

黑衣老人翻了個白眼,「天京城還容得下我這個老棺材嗎」?

唐裝老人反問道:「這裡就容得下」?「恐怕也就緊鄰河北附近會有村民光顧,一年到頭能賣兩三口棺材不」?

黑衣老人沒有回答,重新又閉目養神。

唐裝老人

繼續說道:「時代變了,你也該變了。我剛才一路走過來,其它那些店面裝修得金碧輝煌,還有露着大腿的女銷售員,你還抱着一百年前的老規矩,沒餓死簡直是個奇蹟」。

黑衣老人睜開眼睛,雙眼中帶着濃濃的不屑。

「他們那是胡鬧,把祖師爺的臉都丟乾淨了,一群連《葬經》都沒讀過的不肖子孫,凈整些瞎七八糟的玩意兒,早晚會遭報應」。

唐裝老人微笑道,「與時俱進有什麼不好,別一根筋地只做棺材,也可以賣點別墅、手機、遊艇之類的,業務可以多元化嘛」。

黑衣老人哼了一聲,「等你死了,你要多少我給你做多少」。

唐裝老人翻了個白眼,「咱倆誰先死還不一定呢」。

黑衣老人撇了眼唐裝老人,「你也別在我這裡瞎嘚瑟,瞧你這一身唐裝,就跟穿了件壽衣一樣。現在還有幾個人去哪裡做衣服,我看你那裁縫店早晚也得關門大吉」。

唐裝老人不忿的說道:「誰說沒人要,韓家的千金大小姐,我的小孫女,訂婚宴上穿的衣服就是我做的,你是沒看到,驚艷全場」。

黑衣老人呵呵一笑,「你也好意思說那是韓家,除了韓家,還有誰要」?

唐裝老人咳嗽了兩聲,感慨道:「算了,我倆是五十步笑百步,大哥別說二哥。歸根結底,還是因為我們老了,這個時代已經不屬於我們,我也不屬於這個時代」。

黑衣老人抖了抖身上的黑袍,說道:「寒暄了大半天也差不多了,能讓你這個老裁縫親自登門,事情肯定很棘手,事先聲明,力所能及的忙可以幫,如果太費力就無能為力了」。

唐裝老人笑了笑,「老棺材的脾氣百年難變,說好聽點叫快人快語,說不好聽點就是又臭又硬」。

唐裝老人沉默了片刻,說道:「那我就直說了,我希望王家這一次能放過陸山民」。

見黑衣老人眉宇間帶着疑問,又補充說道:「就是我那小孫女婿」。

黑衣老人哦了一聲,「就是那個入贅韓家的小子」。

唐裝老人點了點頭,「瑤瑤雖然不是我的親孫女,但你是知道的,我早已把她當成親孫女還親,我這把年紀了,沒什麼挂念的人和事了,就剩下這麼個丫頭了」。

黑衣老人緩緩地摸出旱煙袋點上,「你不覺得是被那小子利用了嗎」?

唐裝老人無奈的說道:「知道啊,陸山民這小子答應和瑤瑤在一起,本就是想狐假虎威,利用韓家的底蘊當護身符。但知道又如何,這是妥妥的陽謀,躲不掉啊」。

黑衣人眉頭微皺,「老裁縫,你這是得寸進尺啊。上次我們明明已經說好,只要不傷害到韓瑤,我們就井水不犯河水,這才多久,就變卦了」?

唐裝老人也自知這個要求打破了上次的約定,但既然來了,也只能硬着頭皮不要臉的說道:「傷害也分兩種嘛,一種是身體上的傷害,一種是精神上的傷害,我倆當時也沒明確說明傷害包括的範圍嘛」。

「老裁縫」。不等唐裝老人話說完,黑衣老人打斷道:「這種不要臉的話你也說得出口」。

唐裝老人咳嗽了一聲,說道:「將心比心,那可是她的未婚夫,現在未婚夫要被弄死了,可想而知她在精神上受到多大的打擊。這丫頭在精神上備受折磨啊,現在整天茶不思飯不想,繼續下去,身體受到傷害也是早晚的事」。

黑衣老人閉上眼睛,「我懶得理你」。

唐裝老人無奈的嘆了口氣,「看來我只有親自去找王家小子談了」。

「你敢」!黑衣老人猛的坐起身,雙眼圓睜。「老裁縫,你這是在破壞規矩」!

唐裝老人癟了癟嘴,「大家都是要死的人了,還講什

么規矩不規矩」。

「你要是敢動他,我就敢親自上門動那小丫頭」!

唐裝老人攤開雙手,「所以啊,我才來找你談嘛,要是大家都撕破臉皮,就不好了。再說了,這件事可不僅僅牽扯到我家瑤瑤,還牽扯到老中醫,老中醫是什麼人你我都很清楚,那是個好惹的人嗎」?

黑衣老人怒氣稍消,無奈道:「你以為我不想勸,要是能勸得動,早就勸了。小王英雄一世,怎麼就生了這麼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玩意兒」。

唐裝老人緩緩起身道:「我也不為難你,但有一點你要知道,他繼續這麼鬧下去,即便我放過他,老中醫也不會放過他」。

黑衣老人點了點頭,「我試試吧,但我不敢保證能說服他」。

唐裝老人轉身走了出去,一隻腳剛跨出門檻,又轉頭問道:「我記得你之前不是帶過兩個徒弟嗎?人呢」?

黑衣老人淡淡道:「你是老糊塗了吧,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我這間棺材鋪死人都沒人來,更別說活人」。

唐裝老人哦了一聲,說道:「我觀你眉宇間死氣越來越深,夜深人靜的時候不好受吧」。

黑衣老人淡淡道:「不勞你費心,你也比我好不了多少」。

唐裝老人笑了笑,「要不要組團去老中醫那裡看看」?

黑衣老人再次閉上眼睛閉目養神,「他連自己都救不了,更別說救別人」。

唐裝老人無奈的搖了搖頭,另一隻腳踏出了門檻,喃喃自語道:「此間事了,再走一遍這大好河山,就該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