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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鳳江利用周日尋親多次,卻並未找到這個“十家村”,這也難怪,當時各大隊整合合并,比如自家附近有一個大隊就包含了五個自然村,鳳江所在的村也由隸屬大馮庄鄉劃歸鴉鴻橋公社了。他只在幾里外找到一個石家鋪,到那村一打聽,根本沒有新出生的嬰兒。1961年是那幾年中出生率最低的一年,全國都如此。此後鳳江在學校被征作特種兵,兩個女兒年齡還不大,無人可以再去尋親,尋親這事也就成了鳳泉媽的一塊心病。只能寄希望於對方日後能夠找到這裡,畢竟這裡離出生地點很近。

之後的幾年,鳳泉身體一直不是很好,畢竟困難時期出生的,先天母體缺鈣是肯定的。鳳泉的奶奶找人看過,說是名字不好,由鳳泉改成了鳳權,但改後沒有什麼明顯作用。

在小鳳權長到六、七歲的時候,出事了!

當時西面的河上,來了一群修河的民工,那是響應領袖號召“我們一定要根治海河”,這裡雖然不是海河,也在國家規劃之中。河工在村裡號房,幾個民工就住在鳳權家的廂房裡。河工中有個領隊,好像是村裡的民兵連長一類的,鳳權叫他“玄兒收”,

“玄兒收”非常喜歡鳳權,下工之後,總是逗鳳權玩,一有空餘,就給鳳權做個玩具什麼的,後來愣是在工余時間,用秸稈給鳳權插了個鳥籠,“玄兒收”拿着鳥籠問鳳權,這個喜歡嗎?快去找奶奶給我要點花生,我就送給你!鳳權跑到奶奶那裡,要來一把花生,“玄兒收”笑着說:“我不吃,你吃吧,籠子送給你!”鳳權小時候只知道那叫落生,還是頭一次在“玄兒收”那裡聽到花生這個詞。“玄兒收”教鳳權背“小六九”、打算盤,鳳權很聰明,一學就會。什麼“倒刨”啊,“扒皮”啊,總之我也不知道那是啥!

當時正是夏天,那時候農村還沒有通電,天黑的時候,大家圍在門口陰涼處,坐着小板凳聊天,鳳權總是膩在“玄兒收”懷裡,嚷着讓“玄兒收”講故事,有時候“玄兒收”也問鳳權一些稀奇古怪的問題,比如人是從哪來的呀、豬身上有多少根毛啊、人發燒會不會着火之類的。鳳權也就瞎回答,類似人是地里長出來的......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有一次,工地上買菜,“玄兒收”與賣菜的在那算賬。鳳權在一邊玩,等賣菜的算完帳走的時候,鳳權跑到“玄兒收”耳邊悄悄說:“多給人家兩塊”,“玄兒收”拿過珠算一扒拉,果然多給了人家兩塊錢,趕忙騎上車給追回來了。大家都覺得這事不可思議,鳳權才六、七歲,還沒上學啊!大家都說難怪他“玄兒收”喜歡他!“玄兒收”也不止一次說這孩子長大以後不是白人兒。

後來有一次聊天,“玄兒收”提到他家不遠有個寺廟,和尚們都已經編到生產隊勞動了。鳳權的奶奶比較迷信,覺得鳳權身體不太好,既然他“玄兒收”認識和尚,不如讓鳳權“認個師傅”。這裡需要向觀眾解釋一下,舊社會有一種習俗叫跳牆和尚,就是一些家長為了小孩能免災,好養活,把孩子送到寺廟裡,由廟裡按照規矩剃度、起法號,等將來婚配之前,再到寺廟舉行還俗手續,就好像這孩子曾經出家,得到佛祖保護,後來又還俗似的。“玄兒收”他們來出河工的時候,生產隊的抬筐還沒編製齊備,先拿一部分來用着,中間再回去運。“玄兒收”要趕馬車回村拉抬筐,鳳權奶奶便委託“玄兒收”把這事給辦了。當時,鳳權聽說要跟“玄兒收”去他們家,興奮得不得了。“玄兒收”在車上鋪了點花麥秸,鳳權覺得在上面很好玩,玩累了就睡著了。

快到“玄兒收”家的時候鳳權醒了過來。他喊“玄兒收”說想撒尿,“玄兒收”把車停住,把鳳權抱下車,讓他到路旁的簸箕柳後面尿。這孩子向來講究,知道害臊,人前是不肯解手的。這裡需要解釋一下那地方的狀況,道路一側是水溝,有個地方水溝里埋了兩節水泥管,然後填上土,形成一個類似小橋的東西,以供農用車輛下地。溝的對岸,栽着一排簸箕柳,鳳權就是到那柳條後面解手,道路的另一側沒有水溝,因為另一側是一片窪地。就在這個時候,出事了......

當時無終某社出了一件奇葩的事情,有一個叫楊寶山的暴徒帶領一伙人,搶佔郵局、商店等公共設施,當時正是十年運動期間,有三支兩軍,此事經軍管會堅決鎮壓,當時來了軍隊,那幫人紛紛被捕,可這頭頭楊寶山卻成了漏網之魚,並且逃跑的時候,他身上帶着一枝槍!

軍管會連同當地組織發布通緝令,各路口都設有持槍民兵站崗,嚴密盤查過往行人,調來的軍隊也在固定地點駐紮,隨時等候命令。那時候民兵集合不是吹號,而是通過槍聲,哪個路口響槍,持槍民兵就會像那裡集聚。

此時這楊寶山就藏在“玄兒收”側面窪地的青紗帳里,因為三天沒吃飯了,餓的眼藍,懷疑“玄兒收”車上有吃的東西,但苦於三天不吃飯,沒力氣搶奪,竟然喪心病狂的直接向“玄兒收”開看槍。“玄兒收”當場中彈,昏了過去。楊寶山趁機上車翻找,此時鳳權嚇傻了,畢竟只有六七歲,沒有策略意識,就在簸箕柳後面跑,楊寶山打了兩搶,沒有打中,他那裡受過活動目標靶射擊訓練!此時,周圍響起了槍聲。這貨倉惶抓起“玄兒收”裝乾糧的布兜,鑽入青紗帳逃跑了。

楊寶山的槍聲驚動了周邊民兵,當民兵趕來的時候,鳳權正抱着“玄兒收”大哭!此時“玄兒收”已經醒過來,鮮血汩汩地流,“玄兒收”一隻手用衣服按着傷口,另一隻手握着大隊幹部的手,哆嗦着說:“我不行了!這孩子是房東的,好好哄,務必給安全送回去!......”那大隊幹部轉回車頭,跳上車,用大晃鞭“啪!”地一聲催動牲口,瘋了一樣地載着“玄兒收”向縣城趕去......

後來知道,送到醫院的時候,由於流血過多,“玄兒收”還是去了,“玄兒收”以其因公殉職,追認為烈士!鳳權當晚被軍管的吉普車送回了家。受到了驚嚇的鳳權,留下了心理陰影,夢中常突然大哭起來。後來在大學宿舍,常因此被舍友笑話,當然這是後話。

話說鳳權拜師沒成,幾個月的時間才慢慢從驚恐中走出來,當然也沒徹底擺脫噩夢的困擾,只是噩夢的次數逐漸減少,那段時間天天由奶奶摟着才能入睡。

再後來,鳳權還是天天去河邊玩,以前是到工地找“玄兒收”,現在“玄兒收”不在了,河工們也都完成任務撤走了。鳳權這個習慣卻沒有改。然而就是這個習慣,讓小鳳權結識了一位影響他一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