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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朱平槿臉皮再厚,並且努力在實踐中變得更厚,也隱隱有些發燒的感覺。畢竟以前沒當過大腦殼,這修鍊就是沒有到家。好容易打發了王崑山等人,朱平槿暗暗長嘆一聲,撇下影子李四賢,溜進了老婆的辦公室,準備尋找心靈的慰寄。

咦?老婆不在,只有個不認識的小女孩坐在正對門口的一張長桌後寫字。白綢衣外罩淡青色的薄紗衫,櫻桃小嘴、眉清目秀,字寫得倒是蠻好看。

“呔!爾等何人?不知道這裡乃是軍國重地、白虎節堂?”

那女孩猛然聽聲,手抖了抖,筆尖在紙上一杵,把一滴墨跡留在紙上。她的俏臉含怒抬起頭來,狠狠瞪了朱平槿一眼。這一眼瞪下去,她立時覺得不對,連忙擱了筆,來給朱平槿跪下萬福。

朱平槿勾着頭湊近看小姑娘的臉,鼻翕抽動幾下。一股少女的體香浸入心脾,讓人陶醉,讓人無法自已。

“你認識本世子?幾歲了?是羅姑娘讓你來的?”

“是,世子爺。奴婢名叫譚芳,今年滿十四,羅姑娘叫我來給他當秘書。”

“秘書?譚芳?”朱平槿想起來了。

原來是雅州東門外那個被揪出來的現行花木蘭,那個哭着喊着要給他疊被暖床的小姑娘。怎麼看着不像了?難道十八變了?

“本世子不是讓你去當護士嗎?怎麼棄醫從文了?”

“奴婢按照世子爺旨意去軍中報道。可是軍中大哥們說,要等羅軍醫從飛仙關回來點了頭才行。小女子便天天在雅州城門口守着,終於等到羅監軍回來。”

這女子與羅景雲倒是一般大小。朱平槿追問道:“羅監軍欺負你了?他怎麼欺負你的,說出來,本世子為你做主!”

“倒沒有,他只是說……”

“不準隱瞞,說下去!”

“他只是說,軍中哪能留女人?更不要說幹什麼服侍人的差事了。”

“他這是性別歧視!然後呢?”

“奴婢不敢和羅監軍辯論,只說是世子爺的旨意。羅監軍就收了奴婢。”

“再然後呢?”

“再然後就被我看見了!我就把人要過來了!”不知何時,老婆從辦公室後的休息室里無聲無息溜了進來。

朱平槿一聽這聲音,頭也未抬,臉上立即堆出了笑容。他帶着堆出來的笑容抬起頭對老婆打招呼:“本世子正在找你,誰知沒見着你,卻看見了她。”

“然後呢?”

“然後本世子就要問清楚來歷啊。這裡是機要中樞,進來一個小賊可不得了!”

“小賊!”老婆用鼻子哼哼,“有些人就是賊心不死!若是被本姑娘抓住,本姑娘非把他捏出尿來!”

老婆的小手五指緊握狠狠一拽,嚇得朱平槿心臟和下身同時收縮。

不好了,趕快轉移話題。

朱平槿的腦袋立即轉向譚芳:“你爹不是還在家嗎?現在你出來了,你爹怎麼辦?”

譚芳聽了朱平槿的問話,沒有答話,卻嗚嗚哭了起來。

哎,苦命的孩子!羅雨虹的注意力果然被這件煽情的事件轉移過去。她對朱平槿道:“他爹沒撐住,沒多久就走了。她還有個弟弟,名叫譚進。我看她們姐弟怪可憐的,就讓譚進給景雲當警衛了。”

“你安排得不錯!她賣身救父,本世子還贊她有古代緹縈之風。這種精神要廣泛提倡,更要大力弘揚!”

羅雨虹白了朱平槿一眼,沒理他,伸手把譚芳拉了起來,然後問道:“請問世子爺到本姑娘辦公室有何貴幹?”

朱平槿愣了。來幹什麼?來和老婆親熱!媽媽的,她定是故意在門口弄個燈泡來噁心我!可這話怎麼說得出口?

朱平槿咬着牙道:“羅景雲的老師……”

“我讓景雲的同學幫你約了。初步定在明天上午,也有可能是明天下午,還可能後天或者大後天,你就慢慢等着吧!”

丟下這句話,羅雨虹回到了她的辦公桌,眼睛也不看人,就把朱某人活活涼在門口。

奶奶的!朱平槿氣得悄悄跺腳。

他很有男子漢氣概地轉身就走。回到了自己的東閣,剛坐下他便爆聲怒吼:“李四賢!”

李四賢一溜煙跑了進來。

朱平槿下令:“晚上把玉鼎道人叫來!不要讓旁人看見!本世子要與他探討這金丹秘煉之法!”

自從五月十五日夜王爺出事之後,玉鼎道人侯三豐便一直生活在恐懼之中。恐懼的原因不言自明,正為那粒敬獻世子的金丹。無論白天黑夜,他都把自己緊緊關在青羊宮那座小小的丹院中,幾乎不敢走出小屋。每到夜裡,那恐怖的情景便會反覆出現,撕扯他的心肺,讓他猛然驚醒,讓他滿頭熱汗。

那一夜,也不知在幾時,玉鼎道人被院門外的紛亂嘈雜所驚醒。他披衣下床出了屋門,便見院牆外火把的亮光,把青羊宮高大的廟宇照得通亮。他不知發生了何事,便壯起膽子從院門的縫隙向外偷窺。道路兩邊都站着土司蠻兵,他們手舉火把,緊握鋼刀,個個如臨大敵。

青羊宮是道家聖地,哪裡來的蠻兵?不待玉鼎道人猜測出緣由,便見到了大師兄金鼎道人。他被兩個凶神惡煞的蠻兵一左一右夾着,一隻腳桿被打折,淌血的斷腿在拖着,在石板路上畫出清晰的紅線。他的臉上分明挨了一記重拳,半邊臉都腫了起來,擠得一隻眼睛幾乎看不見,嘴角還在不停地滴血。他的內衣領口也被撕開,露出了半截膀子。一塊破白布垂在腰間,風一吹四處亂飄,彷彿是弔喪的祭幡!

金鼎道人之後,還有更多的師兄弟和小道童。他們個個耷拉着腦袋反捆着手,只套着睡覺時穿的白色內衣,髮髻散亂,頭髮沾在臉上。有些人連鞋也沒有穿上,赤着腳就走在石板路上。

火把噼啪聲,呵斥打罵聲、呼痛慘叫聲、哭泣求饒聲,凝固成金鼎道人臉上的凄慘與絕望。

這就是玉鼎道人那一晚記憶最深刻的畫面。

自從入了道門,玉鼎道人便一心一意跟着師傅學煉丹。他希望他煉出的金丹,有朝一日能得貴人賞識。從此聲名大噪,在蜀地仙丹界風光顯赫。師傅飛升之後,他們師兄弟先後來到這青羊宮棲身。因為煉丹理念上的差異,他被師兄弟們聯合排擠,只好睏在這寒顫破敗的小院里孤身勞作。

不過一生歷經磨難的侯三豐並不氣餒。世子的訂單,將成為他成功路上的通天捷徑。他按照自己對丹書的認識和理解,耗盡心血,總算煉出一枚還算滿意的金丹。可是萬萬沒想到,這金丹如今竟成了他的夢魘之源!

朱平槿沒在謹德殿,而是在世子府自己的起居室里秘密召見了玉鼎道人。

“道長現在最想知道的,莫非是你那枚金丹的去向?”

玉鼎道人猶豫許久,這才艱難地從嘴裡吐出兩個字:“正是。”

朱平槿緩緩端起茶盞,優雅地揭開茶蓋,輕輕吹了一口熱氣。白霧般的熱氣瞬間飛散無蹤,那茶香卻就此飄散四方。

“本世子要說這枚金丹被先王服下了,道長信嗎?”朱平槿問道。

噗通!

朱平槿聽到聲音,將眼前的茶盞移開。

一個全身癱瘓的人倒在面前。

朱平槿無聲地笑了笑,對癱瘓之人道:“此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道長無需自驚!”

玉鼎道人聽世子如此說,生的念頭又佔了上風。可他不知道世子會如何發落他,只好磕頭如蒜。

“貧道有罪!貧道罪該萬死!”

朱平槿喝了幾口茶,等玉鼎的頭磕夠了,這才慢慢說道。

“汝之罪,不在金丹,而在煉丹!事到如今,道長可曾領悟?”

“罪人發誓,終身不再煉丹!”

“煉沒錯,錯的是丹。”朱平槿循循善誘,繼續教導玉鼎道人。

“這丹靈不靈,是要人來試的。試死了人,那煉丹的只好償命。可是服丹飛升的,古來誰能說清?你不是曾說你師傅白日飛升嗎?”朱平槿從鼻子噴出一股茶氣,嗤笑道:“你師兄金鼎在牢里已經招了!你師傅自個失足從山崖上跌下去,結果當場摔死!他們為了騙你,這才對你說了一通白日飛升的鬼話!”

嗚嗚,玉鼎道人哭得像個小孩。數年的追求和夢想,一霎間,便被朱平槿無情打碎。

“你還俗吧!恢復你的本來姓名!別再搞煉丹那套鬼把戲,否則本世子也保不住你!”

“學生謝世子救命之恩!”侯棟全身撲在地上,給朱平槿行了一個大禮。

“侯先生請起!可這丹不煉了,可有些東西還是值得去煉的。說不定,侯先生一身功名,就在這個上頭!”

侯棟聽了這話,猛然昂起了頭。難道自己因禍得福,能得聞蜀王府的金銀密煉之法?

“別想着煉金煉銀!”朱平槿一句話打消了侯棟的妄想,“本世子現在不缺金銀,而缺雷銀!”

“雷銀?”

侯棟睜大眼睛,瞳孔里蹦出驚喜和幸福。他喃喃自語道:“難道此物是天上雷公所用的銀子?”

一口茶水險些從朱平槿的嘴裡噴出來。他緊緊抿住嘴皮,把茶水全部吞了下去。

“此物就叫雷銀!余者不許多問!”

“天機不可泄露!我懂得!”

可雷銀又是何種模樣?侯棟話到嘴邊,憋得難受。

“再問一個問題,只准一個!”朱平槿嚴厲呵斥道。

侯棟假裝很為難的樣子:“此物是何某樣?臣未曾見過。只怕煉成了,也泯然不知!”

“本世子年幼,此物是何模樣,也未曾見過。”朱平槿揉揉手掌。他想了想,既然大多數晶體都是白色的,想必這雷銀多半也是白色的,於是他道:“本世子所知,現皆傳授給你。你可要聽仔細了!”

噗噗噗!侯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爬到朱平槿面前。

砰砰砰!三個響頭。

“師傅在上,受徒兒三拜!”

你動作慢了!今天,你已是第二撥磕響頭的!朱平槿心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