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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山鎮成為了巴山農墾公司的臨時總部。々朱平槿卻不等公司掛牌剪綵,便帶着軍隊繼續前進。

兩日後,他終於克服了本時空糟糕無比的道路條件,到達了文昌小鎮,見着了前來迎接的第三團團長譚思貴、副團長高慶喜、第四營營長楊捷、第五營營長高福鑫、第十四營副營長於飛、第十五營營長崔成儒等前線將領。

高慶喜本負責率第五營和新編第十六營掃蕩金城寨以東地區的零星殘匪。栓子寨戰鬥失利後,他緊急抽出第三團的另一主力第五營趕來增援,只比朱平槿早到兩天。第五營的前身是天全土司步兵營,經歷的苦戰惡戰無數。第五營到來後,立即穩定了軍心,重新打通了運山寨到文昌鎮的山路,解決了主力部隊的吃飯喝水問題,傷員也得以開始後運。

然而要奪占栓子寨,僅靠三個營的兵力依然不夠。因此,譚思貴和高慶喜倆人只能堅守現有陣地,並牢牢守住那條維繫軍隊戰鬥力的山間補給線。

第三團的團部駐在小小的文昌宮。譚思貴報告,寨匪撤離時,實施了堅壁清野。鎮子里找不到一張床、一把椅子,更找不到一粒米。所有的道路都被挖爛,所有的橋樑都被拆毀,所有的井水都被投毒。護**進入後,全體睡地面,人人飲河水。但寨匪唯獨沒捨得燒房子,也許他們認為,打跑了護**,他們還可以重新住回來。

既是如此,朱平槿便不再客氣。他大手一揮,領着自己的新總部與賈登聯的第十四團團部闖進了鎮中最大最好的一座宅子——權家宅。

權家宅是權家寨主權老爺的老宅,朱漆八字門釘着銅泡釘,面對一堵帶“福”字青綠照壁,裡面有五進五開的磚瓦大房。在窮困的巴山深處,這座大宅毫無疑問是聞名遠近的豪宅。單論佔地,這宅子便佔了小小文昌鎮近一半的面積!

“三大紀律,沒有說要對敵人禮賢恭謙讓。寨匪謀反,鎮上所有房子都是逆產,一律沒收,讓將士們和傷員趕快住進來!他們浴血拚殺,風餐露宿,生病了如何是好?把宅子西邊一開的房子留出一間來供本世子居住,三總部和兩個團部住在前院,這樣做事也方便。那裡的宅牆上開個門,方便大家出入……”

朱平槿沉着臉手指周圍,一連串命令接連發出,完全沒有詢問譚思貴的意見。等到身邊的人都去忙事了,朱平槿手指一點,帶着舒國平、孫洪、程翔鳳、譚思貴、高慶喜、賈登聯等人轉進一個僻靜的偏院。朱平槿叉手立在院中,終於將這幾日心中淤積的怒氣發泄了出來:

“到底怎麼回事?本世子知道,第十四營是新編的,整訓沒有完成。但十四營有護**老兵為骨幹,新兵多是合州團練,少部來自桃花護庄隊。這些兵本世子見過,他們吃苦耐勞,守紀律聽指揮,都是上好的兵源!怎麼會被大部殲滅,只剩了三百殘兵?到底是指揮的問題,戰術的問題,還是什麼其他的問題,你們要如實奏報!第十四營營長王文彪呢?他人到哪兒去了?到底怎麼回事?”

說話間,世子的語氣已經變得異常嚴厲。孫洪看了眼把頭磕到地上的譚思貴,心裡非常擔心世子會突然發飆。

譚思貴出身東門人市,對世子忠心耿耿。他在飛仙關、雅河邊和雅州之戰中,表現得可圈可點。在瀘州,靠着他的機敏和果敢,獨撐危局,為蜀王府拿下瀘州這塊要地立了頭功。在羅渡鎮,他率領第四營,以傷亡幾乎為零的代價全殲教匪。他為人豁達開朗,生活簡樸,在士兵中有很好的人緣。在將領中,也是一枚開心果。

宋振宗兄弟和陳有福對譚思貴的評價都很高。宋振宗曾經建議世子,在川北戰局平靜後,將譚思貴調回松林山基地受訓,補上一課,以便將來大用。

誰曾料想,前途光明的譚思貴在陰溝里翻了船!如今第十四營損失慘重,譚思貴的團長之職很可能保不住。但若因世子心情不好而過重處罰譚思貴,鄙人只好祭出軍法,以總監軍的身份主持軍法審判,藉此保住這員大將的性命。

孫洪想着,就見譚思貴在地上重重磕了一個頭,然後猛然抬起頭顱道:“末將料敵有誤,甘受軍法處置!王文彪腐化墮落、貪生怕死,被俘後投賊附逆,給我軍造成重大損失,請世子明示其罪於全軍!”

王文彪被俘投賊?

那個在東門人市親手買來的草標投賊?

聽到王文彪投賊,朱平槿大吃一驚。

嘴巴大張,尤不自知。

……

譚思貴性格活躍,但並不是說話隨便的人。基於對譚思貴的了解,朱平槿安頓下來後,並沒有急於對失利下結論作處罰。他迅速按照熟悉的工作方法展開了真相調查。其主要的工作方式,就是親自找幹部戰士談話。

第一位談話的對象是第十四營的副營長兼第一連連長於飛。

于飛是洪雅縣花溪鎮人,在王文彪任職洪雅縣護庄大隊長和第十四營營長期間,都是王文彪的副手。論了解王文彪,非于飛莫屬。

洪雅縣花溪鎮地處青衣江的支流花溪河左岸,峨眉山的茶採摘下來,就會沿花溪河到達花溪鎮,與茶商交易。茶商買茶之後,船運殺青後的鮮茶到青衣江,再上溯到雅州制茶壓磚,運往藏地。

十四營副營長於飛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漢子,身材高大,行動敏捷;雙目有神,神態果決,一看就知道不同於尋常百姓。

幹部檔案顯示,他曾是洪雅縣花溪鎮附近的茶農{注一},不僅種茶,而且販茶。因為行事公平,價錢公道,外地來的茶商,都喜歡找上他,所以漸漸成為了當地有名的牙行老闆。

張獻忠入四川,各地官府如喪考妣,迭文讓各地士紳捐銀助餉成立鄉兵團練,花溪附近的十里八鄉百姓便推舉于飛為團練首領。除五蠹蔓延全川,花溪團練大規模集結,數百精壯開進了縣城,所以除五蠹洪雅縣也鬧過,但很快便煙消雲散,沒有成氣候。

雅州平亂後,範文光的田宅盡數落入朱平槿之手,其中部分范氏田宅位於洪雅縣境內。正巧洪雅令升調省外,朱平槿便趁着接收范家田宅之機,在洪雅縣設立了王莊和護庄大隊。那時于飛正率團練兵在縣城布防,與王府的人很友好,言談中對朱平槿這位平定雅州之亂的天家驕子頗有好感。

當時朱平槿正缺幹部,於是巨手一揮,把于飛這位當地頭面人物納入了囊中,並委以重任,委他為洪雅縣護庄大隊副大隊長兼基幹中隊副中隊長,協助正職王文彪統管一縣的軍事和王莊。去年底蜀地王莊動員,王文彪被抽調到順慶總隊掛職,還沒有正式分配,便有了第三團擴編之事。

幹部緊缺,總監軍部想起了人在順慶的王文彪,便任命他擔任新編第十四營的營長。王文彪得了任命,便推薦洪雅縣的副手于飛擔任副營長,此外還推薦了數位連排級幹部。形勢逼人,總監軍部一一批了,並催促于飛等人儘快上任。然而總監軍部沒想到,這一連串的人事任命在這裡出了大事!

王文彪是綿州人,出身於東門人市。父母妻兒兄弟姐妹均死於流賊,與流賊有深仇大恨。

在碧峰峽,每個連只有七個班,沒有排級單位。王文彪就是老一連二班的班長,與陳有福、譚思貴、文養正是一個連的戰友。全連站隊,王文彪的位置就在陳有福之後,護商隊軍旗之下。雅州之戰、牛角寨之戰和江口之戰,王文彪一個不落地參加了,雖然表現平平,但也沒有出錯。

朱平槿將王文彪作為一員親信大將放在洪雅縣,從基幹中隊長到大隊長,逐級提拔起來。王文彪本人的出身和表現,固然是提拔的考量因素。但王文彪是碧峰峽三百五十一名草標中唯一能讀書認字的,卻是讓他獨當一面的主要原因。

客觀來說,任命王文彪擔任營長,是大體合適的。護庄大隊長與營長本是平級,調動不屬於提拔,因此總監軍部直接任命並沒有越權。

……

士兵們湧進權家大宅,頓時讓冷清的宅院里熱鬧起來。

士兵的說話聲、傷兵的shēnyín聲,越過高高的屋脊,傳到了西南角一處僻靜的小院里。沒有傢具,隨營的工匠們用樹榦鋸出了幾個粗陋的木墩,搬來當板凳。據說工匠們正在加緊做床,好歹不能讓朱平槿這位世子晚上睡在冰涼的地板上。

朱平槿的木墩上加了一塊軟墊,是從朱平槿的馬鞍上取下的。蛋疼事件發生後,隨侍太監們被上頭罵得滿頭狗血,於是採取了措施,把朱平槿的馬鞍墊得又軟又光滑。朱平槿與手下人的唯一差別就在這兒。

但朱平槿的注意力不在這些物件上面。他盯着手中的人事檔案,思考問題究竟出在那個地方。

沉思片刻,朱平槿向房間正中站立的于飛提出了問題:

“於將軍,先談談你們戰鬥失利的經過,王文彪被俘叛變的情況一併說說。”

于飛這還是頭一次單獨面對朱平槿。世子沉默不語,讓他有些緊張。世子終於開口,明顯讓他長出了一口氣。

“稟世子爺:日前大敗,末將愧對弟兄們,百死莫贖!”

于飛一開口就就主動承擔了責任。既沒有為自己辯解,也沒有替王文彪找理由,這讓擔心兩人沆瀣一氣的朱平槿稍感欣慰。

“勝敗乃兵家常事,於將軍不必過於自責。關鍵在於我們贏了,要知道為什麼贏;輸了,要明白為什麼輸!

弄懂了,想透了,下次能贏的就會繼續贏,會輸的就不會輸!

所以,戰後總結一定要全面,決不能只說贏的,忌諱輸的。聖人道:失敗乃勝利之母,就是這個道理。”

“世子爺說得真好!末將受教了!”于飛由衷地向朱平槿拱拱手。他理理思路,開始了講述。講述是從一月多前的羅渡鎮開始的。

注一:于飛,明末洪雅義士。史載,他曾經數次率領鄉兵大敗張獻忠的軍隊,後來不屈戰死。花溪鎮,明朝為蘆村鎮,歸花溪鄉。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