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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謐的夜色下,人們已經紛紛進入了夢想。

日頭摔倒、跌破了腦袋的那個奴隸正躺着地上,身下簡單地用一些樹枝和乾草鋪設了一下,卻有不少石頭從中凸顯出來,一看就知道睡的不會舒服。頗具寒意的夜風在地上四處遊走,將從地面透出來的寒氣都加重了幾分,即便是在即將進入流火之月的現在都需要包裹上一層頗厚的被褥才能睡得溫暖。

但是他們沒有。

這就是奴隸們的待遇了,他們顯然無法像鄧普斯大人那樣睡在乾淨柔軟、不受夜風侵襲的帳篷里。

布匹對於這些淪落為奴隸的可憐人來說都是稀罕的事物,所以這摔破了腦袋的奴隸頭上的傷口依舊沒有進行過處理,綻開的口子就那麼暴露在星空之下,所幸血液已經凝固乾涸,不再出血了。

大片的奴隸睡在這裡,眠於星空之下,往西去,帳篷才會逐漸多起來,而帳篷最多的地方距離他們這裡有一段距離,正是鄧普斯男爵和那些騎士們住的地方。現在諾曼就正從那裡走來,腳步穩當,手卻還在時不時地顫抖一下。

他繞過那些橫七豎八睡着的奴隸,來到這個摔破了腦袋的傢伙身邊站住,低頭看去。

失去了非人的身體素質,他的視力也大幅度下降,甚至在夜幕之下連那個躺在地上的奴隸模樣都看得不太清楚,這讓他又蹲了下來,這才清楚地瞧見對方此刻的樣子。

這是一個大約十六七歲模樣的男孩,大概還沒發育完好,所以身體才如此瘦弱。現在正處於睡夢之中的他連睡覺似乎都不安穩,表情並不安詳,時不時地還會嘴唇蠕動,似乎在說著些什麼,可是聲音太小,以諾曼現在的耳力根本聽不清。

諾曼已經不是以前的諾曼了,白天的時候為了背他還有那些貨物,他好幾次都要摔倒,再也爬不起來,但終究都還是撐了下去,那給他的精神和**都帶來了極大的痛苦,不過這也正是現在的諾曼所需要的。

他之所以白天會那麼做,一方面就是為了這些痛苦,不過另一方面,諾曼也確實不想拋下這個孩子在野外自生自滅,這和他以前的宗旨大不相同。

如果是以前的話,在當時那樣的狀況下,聖殿騎士團應該會讓他不要管這個孩子,他也會聽從,不過這次蘭斯洛特沒有出聲,因為他們可能知道他們出聲了也沒用。

諾曼盯着那個孩子看了一會兒後,突然伸出手來,摸上了對方的額頭。

很燙。

不止額頭燙,這個孩子的面頰也很燙,都泛紅了,這也是諾曼為什麼會突然伸出手去摸對方額頭的緣故。

這個孩子好像生病了。

諾曼不知道是因為他生病了導致他今天的摔倒還是因為他的摔倒導致了他的生病,也不知道他生的是什麼病,更不知道這種病嚴不嚴重,會不會死,他只知道最近一段日子從話癆變成了交流障礙症患者的蘭斯洛特難得的出聲了。

“你如果想要幫他,我們可以幫忙。”

諾曼知道聖殿騎士團可以幫他,對於神通廣大的聖殿騎士團來說,這應該只是小事一樁,並且與他現在的意願也並不逆反,但是諾曼並沒有對蘭斯洛特做出回應。

他只是看了那個男孩一會兒後,又重新站起身來,繞過他,朝着一個方向走去。

蘭斯洛特也沒有再多嘴,惜字如金。

從男孩的身邊離開,走了兩步後,諾曼看到了一個床位。

和其他奴隸所睡的床位一樣,這個鋪蓋也是簡單地用樹枝和乾草鋪成的,只不過上面沒有人在睡。

周圍的奴隸們都已經進入了夢鄉,這個床位顯然是留給他的。

諾曼之前一直在幹活,用完晚餐之後就去和唐恩學劍,這鋪蓋顯然不是他收拾的。

整理這床鋪蓋的另有其人,正在這空床位的一側睡着,背對着這邊,只留下一個側影,而從對方襤褸衣衫下那頗有些起伏的線條,可以看出這是一個女人。

是阿翠彌希婭。

今天的星空很亮,繁星大盛,阿翠彌希婭側卧着,背部露了出來。

她身上的衣服很破,背部也遮蓋不住,條條縷縷的春光泄露出來,卻是見不到有發光的跡象,也沒有出現那次繁星大盛之際背上浮現出面孔紋身的景象來。

這可能是因為那道輪迴時光只會出現一次,更可能是因為星盤此刻不在,無法引發共鳴。

星盤被諾曼丟了。

阿里卡的那一夜,諾曼不僅拋下了他在龍族取得的一切,也拋下了其他的很多東西。

魔力池五環,星盤,《趕海心經》,真理之牙,阿翠彌希婭……

他所有能丟的都丟了,就那麼隨意地丟掉,丟在彭科大草原的荒野之上,然後他孤身一人踏上了這苦行僧一般的道路,但是他沒有想到的是,阿翠彌希婭他沒能丟掉。

因為阿翠彌希婭是一個人,她有腳,會自己跟上來。

諾曼也不知道阿翠彌希婭為什麼會跟上來,粘着自己,不過諾曼也沒有刻意地非要把她趕走,只是當她不存在一樣走自己的陸,阿翠彌希婭則是一路就那麼跟着,依舊像是一位合格的奴隸那樣侍奉着他。

比如說今天的這次鋪床。

諾曼什麼話都沒有說,直接在阿翠彌希婭給他鋪好的鋪蓋上躺了下來,把緊張了一天的身軀逐漸放鬆下來。

他閉上眼睛,想要睡覺,卻沒那麼容易進入夢想,反而是趁着他身體放鬆的空當,一些思緒竄上了他的腦海,在他腦子裡糾纏起來。

他這段日子以來都是這樣,苦行、思考,就是他離開阿里卡之後唯一在做的兩件事。

另外,可能是因為精神力狀態變化的關係,諾曼除了變笨之外,思維模式和從前相比更是大不相同。

以前的諾曼因為《趕海心經》的緣故,總是在同時處理許多事情,就算是思考問題,也是同時思考着不同的問題,但是現在的他不一樣,現在的諾曼同一時間只能思考一件事,思考效率大大降低。

不過有失似乎也有得,雖然諾曼的思考效率遠不如從前,但是換了一種新思維模式後,他所能思考出來的東西也和從前不一樣了……

越往西走,越接近錫厄姆,以唐恩為首的那些騎士們的表情也越是凝重嚴肅。

對於鄧普斯來說,“錫厄姆”只是一個代表着危險的地名符號而已,但是對於每日里刀口舔血的他們來說,錫厄姆的含義要深遠得多。他們比常人所知道的多的無數血淋淋的案例都在一遍又一遍地給這個地方增添細節,將這個生人勿進的地方描繪得愈加細緻,令他們對於這個地方愈加清楚。

正因為清楚,所以害怕,所以謹慎。

“現在還好,等什麼時候快到錫厄姆了,那才是真的危險。”

這是唐恩對於鄧普斯所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