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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佛門,江淮一人走在那寬敞的官道上,兩邊是高聳的銅牆鐵壁,這就顯得長空的陽光異常珍貴而溫暖,剛剛歇了火,心情也逐漸寬泛起來。

飲半城不知道從哪裡出現,和她並肩:“要出宮?”

江淮聽聲辨人,也不轉頭:“嗯,一起走吧。”

飲半城輕輕點頭,倏然一笑,且笑聲越來越大。

江淮瞧那牆邊十步一人站好的定龍衛的侍衛,都在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和她,驟然咳嗽一聲,才叫那些人移開視線。

轉過頭,看着飲半城,疾首蹙眉:“你亂笑什麼?”

飲半城這才收回笑意,揉了揉腮幫子,懶散道:“方才你教訓駱擇善的時候,我可一直在旁邊看着了。”

江淮背過手去,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懶得和她計較。”

飲半城斜睨着她,似笑非笑:“懶得和她計較還把人家嚇成那樣。”

江淮淡淡答道:“我既然能做她親禮的唱使,就說明我根本就沒想和她搶寧容左,她倒好,沒完沒了的得寸進尺,眼界實在太窄。”

飲半城捉摸着她這話,挑眉問道:“你說人家眼界窄,眼皮子淺,那你呢?你眼界有多高?眼皮子有多深?”

江淮不願理她,只顧自走自己的。

飲半城倒是促狹之心大起,一個勁兒的在旁說風涼話。

江淮已經被花君給磨鍊了出來,很容易就可以做到充耳不聞,只偶然一瞟,瞧見了飲半城那袖子裡面繡的大片虞美人的花樣,腳步一個急剎,停在了原地。

飲半城一愣,問道:“怎麼不走了?”

江淮的眼中複雜如麻,手指尖兒也是涼的,轉過頭來,和飲半城對視,冷淡道:“你可聽說過高陽王?”

飲半城倒是很鎮定,淡淡道:“當然知道,誰不知道。”

江淮微抿嘴唇,往前繼續走着,語氣沉靜:“他和你一樣,也喜歡虞美人。”

飲半城輕鬆的應道:“挺好。”

江淮倒也不急,悠哉道:“你見過他嗎?”

飲半城搖頭:“沒有。”

江淮古怪道:“那你應該見見他,興許會很投緣。”

飲半城笑意盈盈:“是嗎?”

江淮意味深長的頷首:“人生能有一知己,足矣了。”

飲半城用手指點着嘴唇,步履輕快:“有時間你給我引薦一下吧。”

江淮見她表情無異,索性又說:“當年佛門之事發生後,他身為長信王最親近的兄弟,直接被皇帝拿來開刀震威,但他運氣好,逃走了,聽說是逃去了邊蠻,而且一藏就是七年。”

飲半城一聽這話,笑的更歡愉:“那正好,既然在邊蠻待過,我們之間肯定有着不少的共同語言。”說罷,又問,“人長得怎麼樣?”

江淮利落道:“好看,特別好看。”停了兩秒,繼續喟然,“十三年前,他被皇上從邊蠻抓了回來,只為保命,飲下一杯毒酒,廢去全身武功。”隨後,看着飲半城,“你要知道,武人被羞辱至此,比死更甚。”

飲半城直接問:“那他為什麼不自殺?”

江淮冷哼一聲,復又搖頭:“的確,對於一個武人來說,失去生平的本領,那是莫大的打擊,更何況一杯毒酒下去,身體每況愈下,還要備受皇帝的猜忌和囚困,猶如籠中獵物,被鞭撻,被玩弄,倒不如一朝死去。”話鋒一轉,又道,“但他沒有。”

飲半城的笑意逐漸消失,話音變得沉了些:“為什麼?”

江淮眸光微眯:“高陽王之所以為聞名中原,除去他這特殊的經歷,還有一樣,便是這十三年的痴情和守身如瓦,無數美姬送進去,皆是完璧歸趙。”

飲半城重複着那三個字:“為什麼?”

江淮又停下腳步,直勾勾的盯着她:“因為他在等一個人。”

飲半城的眼中黑而且黑,語氣飄然:“他在等誰?”

江淮見她還在這裡惺惺作態,乾脆繼續配合下去,思忖幾秒,搖了搖頭:“不,準確的來說,是有一個人在等着他。”

說罷,抬起頭來,眼珠泛出的精明光芒化為銀針,刺透面前人的偽裝。

片刻,她冰冷道。

“飲半城,你還要瞞着我嗎?”

而那人聽完這一句話,面上再無任何錶情。

江淮和她對視,紋絲不動。

兩秒後,有冷風攜着樹葉從她們兩人中間悄然掠過,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時被濃雲覆蓋,它像是大片的幕布,遮蔽之下的陰影一瞬間灑了下來!再然後,風蕭蕭驟起,順着兩側的宮牆席捲而來,彷彿鬼魂嗚咽!

江淮登時怵惕滿面,不可思議的左右看了看。

那些定龍衛的侍衛早已消失不見,半里地長的官道之上僅余她們兩人,這風很強,配合著蓋頂的濃雲,好像是無水的南海,驚濤駭浪在其中乍現。

她厲聲叱道:“飲半城!”

那人眼睛微眯,其中夾雜的暴戾剎那消失,而與此同時,這異常的景象也茫然平息,瞬間恢復如常。

江淮猛地捂住耳朵,再抬眼,前一秒還狂風大作的天空,又清澈如鏡,轉頭瞧了瞧,方才消失的那些侍衛又像是沒事人一般站在原地,面無表情。

她粗喘着氣,盯着眼前的人:“你瘋了嗎!”

飲半城沒有說話,轉身直往官道的盡頭走,那裡有備好回府的馬車。

江淮不知怎麼的,依依不饒,疾步上前拽住她的手:“飲半城,京中傳言,當年皇上派禁軍去抓他的時候,他已經和一個女子私定終生,所以才至今妻妾未娶,那個女子就是你對不對?”

飲半城又恢復笑容:“你這回,是自作聰明了?”

江淮哪裡還肯聽她狡辯,索性挑明:“別不承認了,沉香帶我入了幻境,我已經都知道了!”頓了頓,壓低聲音,“當年負了你的人,就是寧紀!”

飲半城聽到她說入了幻境,先是沉默,隨即看着她笑,還搖了搖頭,示意她搞錯了。

江淮微咽口水,渾身已經是汗涔涔的,眼底陰鷙:“事到如今,承認與否已經沒有任何意義,我只警告你,你不能殺他,他不能死。”

飲半城輕抬眼皮:“天道之下,宿命難違。”

江淮眉皺如深壑:“什麼意思?”

飲半城笑是冷的:“不能多說,多說會死的。”

江淮微動嘴唇,這句話幾乎快要化身蜇蟲,一點點的攀上了她的皮膚,從中滲入進去,她只覺得發麻,發冷,發慌。

所視之處,遍地蕭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