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陽輕輕捶打着駱總管的腿部，直到駱總管僵直的大腿，慢慢的放鬆下來，半睡半醒間，駱陽才小聲道：“大總管，您老人家真想幫駱平和那個丫頭嗎？他若立了功，以後怕是脫了您老的掌控，再也不會走進這紫禁城了。”

駱總管慵懶的輕撩眼皮，似一隻慵懶的貓兒，隱藏起鋒利的爪子，露出乖巧和善的模樣，突然桀桀怪笑了兩聲道：“猴崽子，當咱家不知道你們的小心思？是不是都妒忌平兒是咱家的親侄子，在外邊風光無限，與女子一晌貪歡不用妒忌，男人得到的越多，失去時越痛苦，到那時，你們才會慶幸，自小時候便被咱家領進了宮，不諳男女個之滋味。”

見駱陽仍是一幅懵懵懂懂的模樣，駱總管難得好心的講解道：“你這腦子一根筋的小太監，換個說法你懂了，這宮共有一萬五千六百二十六名宮女，都是皇帝的女人，沒被皇帝寵幸過，便沒有祈盼，掰着手指頭度日，到二十五歲安然出宮嫁人；若是被皇帝寵幸過，哪怕是只有那麼一次，便日日想着聖雨露降臨，夜夜想着身份一夜成凰，直至枯萎無望而死。幸與不幸，又有誰說得清呢？”

駱陽終於開了竅，心下不由凄然，在這後宮之，看慣的，便是你爭我奪，魑魅魍魎，見不得光，留到二十五歲平安出宮的宮女，最多的不是風光無限的東西六宮，竟是浣衣局後四局這樣的雜物局，當真是讓人不勝唏噓。

駱總管神色一凜道：“平兒，他會入宮的，將平兒送來的什麼醬油的物事倒到井裡去；那包鹽石，送到泯王府去，要特意恭賀泯王的屬地樂陽郡，富庶無邊，不僅有太湖夜映池，還出了鹽礦。”

駱陽百思不得其解，駱總管心不由嘆了口氣，駱家的子侄們，一個一個愚笨，若是駱平在此，定能猜出自己的所做所為，整個駱家，怕是只有駱平算是有些頭腦。

表面，泯王因參與管控私鹽鹽路之事被陛下責罰，不過是小事一樁；

暗地裡，泯王妃提供了泯王私造兵器之證，卻苦於未查名鐵礦所在地，不能一舉定下死罪。泯王又手握重兵，若是定罪勿必證據確鑿，萬無翻身之憂；

而種種跡像表明，這鐵礦十有八九在樂陽郡境內。

先是鐵礦，再是鹽礦，這樂陽郡----泯王的屬地風起雲湧，好不熱鬧，得此消息，泯王怎不緊張？定會在皇帝處置之前加以處置，那個牽絆住駱平的人或事，會如這天邊的烏雲般，煙消雲散，成不了氣候，到那時，平兒，進不進宮，也得進宮。

見駱總管臉現出一抹陰狠之色，駱陽忙施一禮，想要退去，卻想起了剛剛談論宮女的話題，遲疑着走了回來，對駱總管小心翼翼道：“大總管，今年有一百五十六名年愈二十五歲的宮女出宮，燕書亦在此列，您看是將她送至您宮外的府，還是”

駱總管怔了一刻，半天才恍惚想起這燕書是哪個，原來是一個較為出眾的宮女，自己看了，與之對食了半年，後來又看了別的女人，也不了了之。

這燕書模樣長得溫順，嘴巴也伶俐的，性格卻異常堅定，自己與她對食期間還賞了她不少的金銀財寶。

如今都二十有五了，出宮可以嫁人生子了，端是好事一樁----可是，對於自己，這卻不是什麼好事一樁，侍候過自己的女人，竟然帶着自己賞的銀子，出宮嫁給別的男人，夜夜雲山巫雨，也許，酣暢淋漓之際，還會嘲弄他這個宮裡只能呼風喚雨、不能雲山巫雨的老廢物。

駱總管眼色一沉，淡然道：“別讓她太痛苦了。”

駱陽點頭稱是，亦步亦趨的退出了清冷的宮廷，這裡，只有隨時害人的刀槍，從來沒有彼此支撐的溫暖。

大司農會客廳的桌案，擺着一塊塊或圓或扁、或長或短的暗紅色的鐵胚，男子隔着厚重的巾子，將鐵胚拿起來，在鼻翼處嗅了嗅，表情凜然，如臨大敵，卻是久久不曾言語。

身側的男子喝下第八盞茶，終於忍無可忍的將茶盞礅在茶几，發出重重聲響，以發泄他內心的不滿，怒目而視道：“我的魏大人，你能不能緊張些，再這樣慢條絲理看下去，泯王都可以用這些鐵胚，造出十萬甲兵的武器來謀反了。”

魏知行不置可否，仍舊仔細端詳着鐵胚，如同欣賞着等的美玉，絲毫不放過每一個細節，神情則凜然道：“洪豐，這是你屬下冒死從太湖下面打來的？這其的一部分，保持着鐵胚的原形，還有一部分，看着還有些兵器的雛形，定是泯王得了風聲，將選好的武器重新扔進了太湖。我們能不能再打來一些？”

洪豐不滿的瞪了一眼好友，說不出的委屈與無辜，這太湖湖，數不盡的血荼魚，殺不盡，除不竭，若不是尋到了高人，他們也不會這樣快打撈來這幾塊鐵胚，想想還真是窩囊。

見洪豐不言不語，一臉的黯然之色，魏知行以為洪豐的這一批屬下又因血荼魚而死，有心安慰道：“太湖是重要的鹽湖，這些鐵長時間受侵蝕而不腐，定有普通鐵石所不能擬之處，說不得是好的隕鐵。將隕鐵撈來，殺掉血荼魚，可以說百利而無一害，一可以治泯王的罪，讓聖高枕無憂；二可以滌清太湖水，重新熬製鹽石，讓百姓食鹽無憂，免受周國桎梏；三可以造出等的兵器，佑我大齊免受邊疆叩關之禍。不世功勛，福澤百年，死傷在所難免，請節哀。”

洪豐臉色氣得一紅，輕叱一聲，發泄着心頭不滿道：“節的哪門子哀，我的屬下一個也沒死好不好？不僅沒死，還將血荼魚放了血，去了毒囊，吃了魚肉，不僅沒毒，還個個生龍活虎。倒是你，了毒之後，嘴巴蟾蜍的皮還毒，心眼蜈蚣的腳還多，眼睛蛇的眼睛還賊，逮人蠍子的勾子還纏人”

魏知行瞟了一眼正搜腸刮肚發泄不滿的洪豐，微微一笑道：“不節哀不節哀，喊什麼，話說你的屬下進步還挺大的，這次用了什麼方法殺血荼魚的，去年我也去視察過，試過很多方法，那魚刺尖韌，尋常刀劍不侵，渾身是毒，繁殖能力又強”

洪豐翻了一計白眼，不再浪費時間，若有所思道：“這鐵胚是在太湖數十丈之下取來的，湖內有血荼魚，湖下有深不見底的深淵，本無法，怪的是前幾日有一人來到太湖，似乎與血荼魚有着深仇大恨一般，每天想盡各種辦法折騰血荼魚。用的方法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卻見些成效。”

如某一天，那人弄了個水缸大的大喇叭，將喇叭口兒探到水，他在岸猛勁兒的敲鑼，那聲音震得水波紋了盪了三盪，嚇得血荼魚四散而逃。洪豐的人十分好，忘了看護太湖之責，反而湊前來尋問，那人美其名曰此乃“聲納驅魚”，果然將魚擾得不勝其煩，有幾條還慌不擇路的跳到了岸，撲騰兩下死了，不知這魚是被吵死的，還是被氣死的。

又如某一日打雷閃電，那人又將一根丈余長的鐵棍豎向半空，另一頭插入了最淺的水底，天雷滾滾，風雲變換，數十道帶着白光的閃電震雷毫不留情的劈向了鐵條，又導入了水，害得整個太湖水如麥子波瀾壯闊，驕橫了一年多的血荼魚，這樣輕飄飄的翻白了魚肚。

方法不一而足，這一種血荼魚好不容易免疫了，他又演另一種，如此這般幾天下來，一直困擾魏知行和洪豐一年多的血荼魚，竟讓對方弄死了一半，那速度，讓洪豐的屬下自然而然的聽起了那人差遣，自覺加入到血戰血荼魚大戰之。

魚還未消滅光之時，那人又搗鼓出兩個黑色的什麼東西，扔進了湖，直到數十丈的繩子不見了足跡，才慢慢從湖底吸來幾塊鐵胚兒，於是有了二人眼前的這些物事。

洪豐對此人高度重視，若是為己所用，定可事半攻倍，仔細打探之下，讓洪豐大吃一驚，感嘆緣份之神。

洪豐見魏知行仍一幅研究鐵胚似要研究出花兒一般的模樣，含笑道：“你知道大戰血荼魚、吸出欠胚之人是誰嗎？”

魏知行沉吟片刻道：“此人如此精通旁門左道，不會是泯王舉薦給皇的國師的人吧？”

洪豐少見多怪的瞟了一眼魏知行，一幅知道你毫不知曉的模樣道：“此人你也認得，還在你手吃過鱉，科考首戰便告失利，所做社論得了大齊國開國以來最低評價，界倍受推崇的大才子----江暮。”

魏知行終於放下了手的鐵胚，一臉的錯愕，這江暮不是那個喜歡在人顯擺墨、在青樓楚館騙妓子錢財的男人嗎？怎麼會突然性情大變，去研究起血荼魚來了，簡直風馬牛不相及，實在讓人不可思異。

洪豐見成功引起了魏知行的注意，大吊魏知行的胃口道：“我還差人調查江暮那些稀古怪的工具從哪裡來的，打探之下，大部分是他購原料找匠人打造，花費的銀兩可不少，加起來足足四萬八千多兩，加人吃馬嚼，怎麼著也得有五萬兩銀子，調查得知，這江暮打造這些工具的銀子是從樂陽郡錢莊一次性取出來的，你不想知道這銀票票根是誰的名字嗎？你也認識！很是認識！你在她手吃過很多次鱉，險些小命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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