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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玳進入裡間。四下尋望,沒見庒琂的人。

他心想庒琂未必已服藥歇息了?轉身欲出去,忽聽到卧內傳來低低的飲泣聲。

庄玳躡手躡腳拂起帳幔,向卧內探步。

靠近門邊,帘子後頭的門已然關閉。

庄玳感到奇異,平日里來,這屋的房門不曾關,此時倒關了。更奇異的是裡頭誰在哭?他透過門縫細瞧,正好瞧見庒琂擦拭淚水,與子素對坐,子素蹙眉望住庒琂。

庄玳心中不免疑惑十分,又不好張聲叫喚打擾。

只聽庒琂鄭重給子素道:“就這事,你得依我。”

過一會子,子素回道:“我依你。”

如此,看到庒琂噗呲一聲笑了,庄玳聞見那笑聲,為之一盪,又喜又憐。手勢有些把持不住,碰到門環上發出響聲。

庒琂驚起發出聲來:“可是三喜?”

庄玳往後退一二步,醒了醒嗓子,回道:“妹妹,是我。”

話說間,庒琂已開門出來,臉上有些倉茫,盡自掛笑,那潤眼明珠,淡淡有些許淚漬。

庄玳才剛聽到些說話,為顯尊重,笑道:“妹妹怎麼關起門來了?”故往裡頭伸望,把子素看眼,再道:“莫不是她把妹妹惹生氣了,關門怒罵一頓?”

庒琂欲要還嘴。

庄玳不給說,又道:“妹妹平日里是極平淡的人,難不成在老太太那兒吃不飽,這會子回來找丫頭出氣了。”因向子素道:“可還有糕點?拿來再吃吃。”

如此,不等庒琂回嘴,一把拉了出去,到裡間炕邊坐下。

方才坐好,子素已去把糕點端出來,又上了一壺茶水。庄玳跟庒琂說近期不用上學,他想藉此機會出去玩一玩,把肅遠、曹營官及幾個要好朋友叫一起。基於去哪裡,玩什麼,皆無個名目。庒琂不問她,只淡淡應了句,不拒絕不點頭。

庒琂心中多是擔憂慧緣的事,哪裡管庄玳的玩法。

庄玳繼而說:“到時候我把和鴻藻,還有佟府里的少爺也叫來。你要覺着不夠鬧熱,我還把錦書姑娘叫來。關先生不是要走么?我們熱熱鬧鬧玩一回,讓他找不回去的路。這樣又可以留下,阿玉姐姐還可以留下幫看你身子。多好呀!”

虧庄玳想得周到。

若說庄玳想玩耍,無非想留下阿玉吧?庒琂心裡思想,終究是這意思了。

故而,庒琂道:“關先生回來,必回蜀地了。你非要留下人家做什麼?”

庄玳笑道:“你身上盡好,管得關先生去哪兒。妹妹你明白我的意思才好。”

庒琂感激相笑,拿起茶欲吃,好掩飾自己笑容底下的不堪。

這時,阿玉淚目戚戚走進來,身後三喜和慧緣一前一後跟着,大有安慰無果形狀。

庒琂先眼看到,庄玳才扭頭回望。

一見阿玉這般光景,庄玳輕輕起身,輕聲問:“玉姐姐,你這怎麼的?”

阿玉淚水狠掉,無話。

庒琂起身,去扶住阿玉,落坐。看阿玉不願說話,便對庄玳道:“三哥哥,你先回吧!”

庄玳不想走,再問阿玉怎麼的。阿玉不肯言說,自顧流淚。餘下,庄玳和庒琂互對眼神,庒琂示意他先回的意思。無奈下,庄玳甩袖子道:“準是二哥哥又犯渾了,欺負人家。我回去好好說二哥哥。”

說完甩頭撩帘子去了。

阿玉轉身想制止都來不及。

庒琂望了三喜和慧緣,有求解的意思。三喜有些不忍說出口,張巴口兒欲言又止。庒琂見狀,因而搖頭讓她不要說,示意去添置茶水。三喜去了。

過一會子,茶來,庒琂從三喜手中接來,親自給阿玉斟,送至。再道:“姑娘喝茶。”

阿玉拭拭淚,接了,不堪道:“讓姑娘見笑了。”

何曾有笑?庒琂心中一震。如不是親人好友遇到不測,興許不會有這般委屈。自己何嘗不如此?可自己又哪能這般名正言順在他人之目下流淚?

庒琂想到自己,眼裡那些淚水禁止不住蒙生。

阿玉感到有些失態,便收斂情緒道:“讓姑娘擔心了。”

庒琂伸手去握住阿玉的手背,搖頭。

阿玉道:“理應說,自己的事不煩擾他人,如今只得再暫居姑娘這兒了。要給姑娘添置麻煩。”

話中聽來,想必關先生出了事故,阿玉眼下走不了,再或關先生出的事顯為嚴重,阿玉才這般傷感。

庒琂想到此,不好言問,只讓阿玉安心。

阿玉心中有故事,卻不說出口,幾人稍坐一會子。等到安撫好阿玉去歇息,庒琂把慧緣和三喜叫進去細問,兩人都搖頭說不知。庒琂心中疑惑,兩人不是一直在外頭伺候么?怎不知?三喜說是二爺讓去院門把守,生怕老太太來抓他的短,因而沒聽到什麼。

而慧緣是懂禮儀的,非禮勿聽,她更不願去接近,也不用問她。

次日晨早。

醒過晨事。庄瑚的丈夫查士德來回,說二老爺的迎娶日子定在九月初九重陽節。二老爺庄祿因外頭事務忙,沒來給老太太回,故差他。老太太說是知道了,讓他們備着,還叮囑小辦即可,又拿大老爺為朝廷借銀的事來說一道。多少是維護了曹氏的面子,讓二老爺不能大辦。

曹氏獲悉這事,心中大喜。急要辦個宴席慶賀一番。可又想不到由頭來。巧這日聽庄玳提起學裡先生告假,他們不用上學,想約眾人出去賞秋。曹氏想着何不以這為由頭辦個席,熱鬧熱鬧,慶祝一下。

再又想自己出面不大好,因平日老太太眾人覺着自己拜金弄銀的,她這般高調怕惹他們閑話。於是,就把理由安在她女兒庄琻頭上。

這日午後。

曹氏忙完手頭事,讓貴圓把庄琻叫來,見面就對她道:“我瞧你一日二日的心思不知放哪兒去了。一整府姊妹都愛去鏡花謝,就你不會拉攏人給老太太見到。等你出閣那會子,看老太太拿什麼好的給你撐門面。”

庄琻不以為然,道:“不要金不要銀,也可活人。你瞧外頭多少人日夜不飽,還能活得九十九。可見門面不是很注重。”

曹氏抓了一個頭尺輕輕敲了庄琻,道:“說話有大小姐模樣沒有?”

庄琻傲氣道:“大姐姐是大小姐,我是二小姐。”

曹氏一連幾個“你”被氣得答不上話了。庄琻此時十分開心,再轉個笑臉寬慰曹氏,道:“太太,這何苦來。把我叫來,有什麼事兒吧?”

曹氏愣眼看她,“喲”驚道:“學會猜我心事了?你這丫頭夠本事的!”一把拉住庄琻坐下,歡天喜地道:“昨夜你沒聽說?西府悄悄孝敬老太太去了,留一屋子人,你和三丫頭在沒在?”

庄琻並不知昨夜庄璞、庄玳去壽中居吃飯。故而,奇怪道:“誰說的?我怎知道。”

曹氏哈哈作笑:“要不說人家手段高明了。”嘆息一回,再道:“所以,我給你想好了,你做東。把老太太她們都請到我們府里來。上回人家去了西府樓台月,吃的海蟹是不?這回你回一台。咱不那麼小氣,多請些人。”

庄琻聽畢,心中歡喜,急道:“外邊的人都可以請?”

曹氏道:“自然了,有頭有臉的該請咱就請。就說賀重陽,給老太太添壽。”

庄琻聽到重陽,這才恍然大悟,是母親曹氏她自己想耀武揚威,辦喜事給自己解懷。

庄琻微揚起眉頭,眼角含笑道:“喲,太太這是……可還沒到重陽呢!”

大有挖苦之意。曹氏哪裡忍得,一連拍打庄琻身子道:“死丫頭!我為你琢磨着,你倒不放心上。”

庄琻心中暗笑,嘴上還不饒人道:“只怕是太太想着這般辦的吧!何苦拉我入伙兒。我做這東,可是沒銀子的。”

曹氏道:“死丫頭,你現在使的銀子哪項不是我給的?穿的戴的都不是我的?我給你想好了,明日就請,你先去給你二哥哥三哥哥說一聲,讓他們跟你一同去給老太太請一請,都妥了,差人去各府里說一聲就行了。外頭的和鴻藻、佟府的也請請。”

庄琻奇怪道:“肅遠請不請?”

曹氏猛然想起,道:“他?隨西府的,要請他們請,我們是不介意。”

庄琻冷道:“要請人,該是給人下個明面兒帖子。叫人傳話請宴,這隔好幾層的,不是理兒。”

曹氏連連“喲”,道:“誰叫你是姑娘,不是爺們兒。要是爺們兒,你三天兩頭給人下帖子巴結,我心樂意着呢!你要下帖子,如何下?不知羞恥的東西!”

庄琻譏誚道:“太太不要良心了。那日你吃了人家兩大盤子的海蟹呢!”

聽說完,曹氏指着指頭戳在庄琻額頭上。

北府請宴事宜就此定下,母女兩人咕咕唧唧計劃如此這般。庄琻按母親的意思先去西府給庄璞庄玳兄弟說,由頭是慶庄玳告假,二則預慶重陽,三則回上次肅遠的蟹檯子禮。

庄玳覺着甚妥,滿口答應。

庄璞卻沒什麼心思。其實,庄玳那晚回來就問庄璞跟阿玉說了什麼,竟把阿玉惹哭了。庄璞說關先生出事故了,具體什麼事故不肯說。故幫庄璞答庄琻的話,說二哥哥知道了。到去請老太太那會子,庄璞不去,只庄玳和庄玝陪同,三人到壽中居。

請過老太太,順道又去鏡花謝坐一會子,也請了。餘下各府,差了丫頭子去請,別的無話。

一切事宜妥當,庄琻讓庄玳給肅遠下帖。

庄玳心意大,不解其意,只對庄琻道:“二姐姐請佟大少爺也沒下帖子,請肅遠非要。我去說一聲就好了,何苦折騰。”

庄琻不理,硬要庄玳給肅遠下帖子。庄玳所說的佟大少爺便是庄琻聯姻之人。

然,此處,庄琻明眼是對肅遠中意。

當然,眼下這宴請,亦是她這許多年來,再一次見到佟大少爺。想想那時年,兩人頭次見面就鬧不愉快,此次見面不知如何。

庄琻思想,真不該請佟大少爺,何苦為難自己。殊不知,鏡花謝里的人又何嘗願意為難自己去北府走一圈?還不知明日去北府又出什麼事故呢!

伯鏡老尼曾講過:有些人無故造有故,有些事無事造有事。只怕遇見此類,躲不過防不過。

庒琂想:祝禱明日自己謹言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