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中微黃的光照得空蕩蕩的洞更有枯寂感,程浩風衣衫上的藍色雲紋有這裡最鮮活色彩,他的眼神滿是熱切期待,有活力才有期待。
有活力多好啊,裴大王偏着頭瞧瞧程浩風,沒發怒,還笑着認可了“身在洞內心在洞外”的說法。
這是他好糊弄么?還是他也不想殺黃淑兒?或是給程浩風一個面子?
程浩風心中疑問還沒解開,裴大王揮手撤去光團。
“小黃鼠狼,你兒子是他殺的,我饒你一命,你不要再為難他。”
撤開光團後,黃淑兒能聽見他們的聲音了,裴大王的話像記重錘敲在她心尖上。
有九成把握是程浩風殺了黃費,聽到確切的答案,還是不敢完全相信。
不敢完全相信,不在於程浩風是否是兇手,而在於黃費的死,這是又讓黃費“死”一次,擊碎所有荒誕希望的徹底死!
黃淑兒的眼睛血紅,朝程浩風發出一聲尖利吼叫。
她沒有出手,裴大王仍是把程浩風擋到身後,“你兒子不被他殺,也活不長。你兒子的行為是你沒教好,沒有教好,那替你教訓兒子的強者多了去啦。”
“我不報仇。”黃淑兒鼻翼抽動,吸着氣壓低聲音說,“在這裡我不會報仇,不報仇不等於放棄殺程浩風。他也是來奪寶的,爭搶寶物,誰強誰拿到。”
怨毒的目光狠狠剜了程浩風一眼,黃淑兒退到小洞的洞門邊垂頭站着。
裴大王笑了笑:“程家小子,她意思是不會用復仇之名找你同門的麻煩,至於你,得看你有沒有本事從她手中活下來。”
“這已經很好,我接受。”程浩風再朝裴大王稽首,“我要帶她出洞,告辭。裴大王,等你恢復自由,我們再把酒言歡。”
“好,很久沒有聊得投機的朋友陪我喝酒啦。你要講講老蛟怎麼願意教你啊,他連他徒弟都不認真教。”
聽他說完這些,程浩風就要邁步,可他讓黃淑兒再到他面前來。
黃淑兒神情憂懼,還是咬着牙站到他面前。
他雙手交叉幾劃,指間靈氣光縈繞,隨後他頭頂出現一個半透明怪影。
那怪影的頭很大,嘴很大,沒有身體和四肢,眼睛也只是兩個黑窟窿。
這很像傳說中饕餮樣子啊!但又沒有傳說中那般可怕。
程浩風望着那個怪影,怪影似乎還對視一眼,笑了笑?
一眨眼,怪影又對黃淑兒大吼一聲,隨着聲音發出,噴出巨大的勁力!
而隨着聲音停下,怪影嘴巴閉上,黃淑兒頭上金簪已被吸入口中。
這就是饕餮“吃”東西嗎?那些洞內各類物品都是這般被吃,不是真用嘴巴一口一口咬啊。
程浩風看裴大王吞了金簪,又疑惑到底怪影是本體?還是裴大王修出一個怪影當共生靈體?
可能從程浩風的神情中,看出他心中所惑,裴大王揮手讓黃淑兒退下,主動給程浩風解釋起來。
“我本體和這頭頂虛影長得相像,不過要大無數倍,我的人形穩固後,就把本體皮囊吃了,本體太過於巨大消耗多,還行動不便。”
裴大王很平實地講述這事,和一個放牛郎摘了野果,又嫌野果太多不好帶,就把野果吃了一樣平常。
但那是他的本體啊,不是隨手摘的野果!
程浩風無法想象,自己要是哪天修成神仙,修出了身外化身,難道要把本來的身體吃了?
“落花落葉落到土裡,又變成泥,變成花草樹木可吸收的肥料,你會不會感到奇怪?”
裴大王耐心問着程浩風。
“不奇怪,植物生根發芽,花開花落原本如此。”
“饕餮可吃本體,也是原本如此。這世上生靈眾多,不是只有人的生老病死才是天道循環,各有各的道。”
細想其中道理,程浩風終於悟出幾分,向裴大王深鞠一躬。
裴大王欣然接受,又笑說:“可惜你已有師父,我無緣收你為徒。你既然得我指點,這毛筆當謝禮,給我吃吧。”
他將用來當武器的毛筆朝上一拋,怪影張嘴吞下,他人身的嘴也動了動,露出吃到美味的滿足表情。
“去吧,下次見面多帶些這種筆,味道很好。”
程浩風笑着點頭,他揮了揮手,黃淑兒轉身出了小洞。
程浩風說了幾句告別的話,依依不捨退着朝外走。
石洞的大洞口,黃淑兒見程浩風出來,才快一步飛身出了縫隙口,上了岩壁小路。
看到她從洞內全身而退,全場驚得鴉雀無聲,再等程浩風現身,卻全場驚呼!
救出黃淑兒後,程浩風到白缺紫和殷一寬旁邊簡單說了經過。
黃淑兒走到盟友們身旁,只有萬龍勃關切問她有沒有受傷,其餘人都戒備註視她。
掃視他們一圈,更加心寒,她冷冷問黃璧書:“你們跟白輕塵合謀害我?”
微怔一下,黃璧書立刻眉眼擠弄着辯解:“我們沒有合謀害你!沒拒絕白輕塵,是人多勢眾對饕餮威懾更大,只是隊伍合在一起,什麼行動都是分開的。大伯母,你也了解這情況的,我發誓,沒有跟白輕塵合謀!要是跟他合謀害人,我立刻遭天打五雷轟!”
黃璧書的確沒有跟白輕塵合謀,只是他們想做的事巧合一樣了,他們也沒有害“人”是害“黃鼠狼精”,所以她發誓的時候眼神真誠,一點也不怕誓言應驗。
黑夜不再那麼黑,剩一層灰濛濛薄雲籠罩天空,有些火把已燃盡了,幾點紅紅火星兒明明滅滅。
黃淑兒看看天空,心道:又是新的一天,是陰天啊。陰天不好,山水花草都不如在太陽下看得清楚,人心當然也更難看清。
她收回目光,再久久看着黃璧書,又看向萬龍勃、秦逸和蕭年。
她沒有審視楚凡和鮑加,能推測出這兩人即便知道些情況,也必然沒有直接參与。
可是被她直盯着看過的人都表現坦然,她不禁懷疑真是自己不慎,才被白輕塵抓到了弱點,掉落洞中。
連我也一併懷疑?萬龍勃臉色難看,但仍然儘力笑得真誠說:“你沒有大礙就好,我們先去懲治白輕塵那狡猾狐狸。”
“是,去懲治他!”黃淑兒當先朝白輕塵的營地掠去,“可不能讓他跑了!”
萬龍勃和黃璧書他們以及她帶來的隊伍全跟着跑,白缺紫也跟了躍上前。
“不要打!不要打!不要在吼夜峰上打,驚動那些凶獸可不好!你們有仇有怨,回你們的地盤去解決!”
白缺紫迅速追上黃淑兒,兩手揮動狼毫筆凌空畫出一道光符,虛空中的符只有從淡淡紅光可分辨符形。
但這看起來沒有半點威力的符,卻讓黃淑兒停步,連跟着她的隊伍全都停下。
“白山神,我們兩家一向友好,請撤了符放我過去!否則,你就是在包庇你白家同族。”
白缺紫看了看黃淑兒,嘆了兩聲才說:“我們兩家挨着住了那麼多年,你聽我一句勸吧,早些下山,不要再招禍事,以後見到裴大王都遠遠躲開。”
“是我要招禍事嗎?是白輕塵害我!我要是饒了他,都以為我好欺負,都得來害我!”
“你已經平安無事了,丟你下洞之事不要再深究,有些真相知道還不如不知道。快些下山去吧,我們是多年老鄰居,我不想看着你遭害!”
他們爭論時,程浩風和殷一寬也跟了來,白輕塵也派人來探聽。
趙談問過白輕塵是不是要下山躲開黃淑兒,白輕塵堅持要留在山上,為了奪寶之事籌備很久,他不甘心放棄。
探聽到白缺紫在阻攔黃淑兒後,白輕塵有了點底氣,抽抽噎噎哭着來見他們。
“嗚……黃二姐,幸好你平安回來了。你要再不回來,我就自盡去陪你了。嗚……我沒想推你掉進洞里,黃二姐我沒有啊……”
白缺紫嫌惡地瞥他兩眼,黃淑兒啐了他一口唾沫。
白輕塵朝黃淑兒哭兩聲,又朝白缺紫說:“九伯,我沒有想把黃二姐丟進洞,我只想引饕餮出來。你們動腦筋想一想,我是壞,是想拿黃二姐當誘餌,這誘餌要在洞外才有用,丟進洞了還怎麼引饕餮?我掀黃二姐,是被控制了啊!”
白缺紫眉頭微皺,白輕塵說得有理,釣魚都是把餌掛在鉤上,哪有把餌丟進魚嘴的呢?
聽到這些後,都七嘴八舌議論紛紛。
趙談也已到此處,聽到有猜是誰控制了白輕塵的,他連忙高聲答道:“是蕭年!他的繞指柔紅線可以干擾人的思維,控制人的言行!”
對於繞指柔紅線,沒見過的也聽到些傳說,相信那是可控制言行的,但又有人問繞指柔紅線不是供在蕭家祠堂嗎?哪會在蕭年手中?又或者,蕭年已獲得認可,定了是未來的家主……
面對議論,面對黃淑兒帶刺的目光,蕭年坦蕩笑笑,展開雙臂示意他們來搜證據。
沒有人上前去搜,連黃淑兒都只在一旁盯緊他。
蕭年甩了甩袖子:“空口無憑說誰誰害了黃夫人,那隨便說是哪個都可以。我還說是程師叔害她呢,先把她扔進洞,再救她出洞,便於取得她信任。饕餮裴大王把他們毫髮無損放出來,定然是程師叔跟裴大王早商量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