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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錦凰這事之前,苻璃原本打算是若非必要不再上碧蔭洞,以免又勾起蕭碧絡的情絲。自然,更多的還是免除二人的尷尬。他身為男子倒是不在意這些,但蕭碧絡到底是個女子,又是碧蔭洞洞主。碧蔭洞素來將男女大防看得極重,若有什麼風言風語傳了出去,對她的聲譽到底有損。

但此時此刻,錦凰之命危在旦夕,刻不容緩。

苻璃的遲疑也僅僅停頓了幾吸,他眸底的煩郁之色轉瞬即逝,最終,還是徒兒的性命佔據了上風。

坤吾已知他的心意調轉方向,朝碧蔭洞方向飛去。苻璃雙手負於身後,身姿挺拔俊逸,衣襟上銀色絲線織就的祥雲暗紋在陽光下閃爍着似有似無的光,白色的法袍被周圍飄渺的雲霧籠罩,袍擺捲起的勾角與連綿的雲氣裊繞纏綿。

而此時此刻的錦凰,再一次陷入了那個奇怪詭譎的夢境之中。

那個夢,一如既往的遙遠而滄桑,彷彿亘古不變的漆黑和陰戾鋪天蓋地地瀰漫著整個空間,嚴絲合縫;陰詭血腥的扭曲像是能深入骨髓,能勾起人最深的欲/念,最可怕的心魔。

天空依舊是黑幕籠罩,無窮無盡,看不到起始亦看不到終點。黑幕下,星星點點的幽藍色光點晃晃悠悠,像是璀璨星芒又像是幽藍色的螢火蟲,緩緩升起,飄向更遙遠的天際。

黑幕下的河依舊寂靜流淌,然而河道兩岸盛開的卻不再是先前看到的嬌嫩欲滴的曼珠沙華,而是放肆搖曳的熊熊烈火,一路鋪展,妖/冶惑/人。

錦凰放眼望去,視線之內倒映出的是萬里浩渺,烈火焚燒的奇景。

漆黑沉鬱的夜空、幽藍色浮動的星芒、妖冶跳動的烈火,藍紅交映的綿延不絕的一線天際,彷彿亘古朔今,又彷彿異世浮空。

天地萬物,不及眼前之景,山河縱橫,唯此而已。

突然,她感覺腳下有什麼東西,錦凰下意識地低下頭去,卻看到自己正站在烈火之中,重重烈火將她包圍,四周火舌跳動搖曳,彷彿歡快的孩子纏繞在她的膝頭。明明她能夠清楚地感覺到那火的溫度,是與之顏色截然不同的陰冷,但是她卻感覺不到那股冷意,反而是一種溫順和服帖,一種來自於鬼火的溫順和服帖。

不知為何,她竟半蹲下身子伸出手去感受那股奇異的感覺。鬼火縱然放肆而搖曳,但到底不及人高。可是,她右手伸出去的時候,腳下的鬼火竟彷彿有了神識般漸漸躥高,火舌的尖端竟真的觸碰到了錦凰的掌心。

沒有預想中的浸入骨髓的極度陰鬱的森冷,亦沒有如蛆附骨的強烈的血腥、扭曲和暴戾,只有淡淡的服帖和微弱的歡喜。

這鬼火竟喜歡她的觸碰!錦凰不敢置信,這是因為夢吧,所以才會有如此詭異的感覺。

還不待她多想,原本幽靜的無聲無息的空間突然像是被什麼東西一下子放開了禁制,所有該有的聲音一下子冒了出來。鬼火瘋狂燃燒的噼里啪啦聲,怨魂掙扎的瘋狂吶喊聲,惡靈詭譎多變的凄厲嘶嚎聲……聲音鋪天蓋地,尖銳刺耳,充斥着鼓膜,讓人恨不得自戳雙耳。

怨魂?惡靈?

錦凰忍不住抬頭四處尋找,先前沒有聲音的時候不曾注意,此刻才看清,前方浩渺的萬里烈火中,那些此起彼伏的躥高的火舌中,朝天高高伸出的,竟是一隻只皮肉焦黑的鬼爪,和一具具血肉模糊的頭顱。

他們瘋狂地嘶吼着,吶喊着,掙扎着,一聲高過一聲,皮肉盡化,面容扭曲,頜骨大張,猙獰可怖。

諸鬼盡焚的場面也不過如此吧……錦凰在心底暗道了一聲。

恰在此時,有風嘯聲從遠處傳來,伴隨着越發撕心裂肺的哭嚎聲和絕望凄厲的吶喊聲。錦凰轉過頭去,視線中映出一道白影,彷彿驚雷撕開夜幕,攜着凜冽的殺意和戾氣。

那白影落在石橋上,背對着錦凰,右手握着一柄黑色寶劍,寶劍上黏稠猩紅的鮮血順着劍身滑落,滴滴答答滴在石橋橋面上。隔着夢境,錦凰仍能感覺到一股濃郁腥甜的血腥味迅速在空氣中瀰漫開來,有種壓抑的沉悶。

熟悉的背景,熟悉的背影,上次在七星峰吞噬鬼鼎碎片時她陷入的就是這個夢境!那個身攜彷彿要摧毀一切的可怕殺戮之氣的男子,一聲聲像是要印刻進她腦海中的撕心裂肺的呼喚聲。雖然時隔數年,但是那個夢境中的場景,她回想起來,彷彿依舊能清晰地浮現在眼前,縈繞在耳畔。

這一次,又是這個夢境!那白影轉過身來,面容與印象中的輪廓重疊在了一起,還是那樣看不真切、面部像是蒙了一層灰濛濛的霧氣、眉心黑紫色的火形魔鈿鮮艷而邪惡。

男子看着眼前熊熊鬼火中瘋狂嘶嚎、劇烈掙扎的血屍惡魂,眼眸中卻浸透出刻骨的痛苦和深沉的悔恨。錦凰聽到那人嘶聲吼道:“妤兒,你看到了嗎?我把冥界毀了!你出來!出來找我啊!”

“我錯了,妤兒。你回來……!”說到這兒,男子的嗓音轉沉,聲線嘶啞得乾澀,像是用儘力氣後只剩下了蒼涼,“你的心好狠,為什麼連一絲解釋的機會也不肯給我留……?”

說罷,他手中寶劍指着橋下肆意燃燒的鬼火,整個人彷彿陷入了極致的癲狂中,冷冽道:“百鬼枯竭,地獄盡毀,妤兒,你看啊!你說過,陰陽輪迴,天理循環,神魔不可違逆。如今地府盡毀,從今往後,所有的冤魂惡鬼都將滯留在其它五界中,妤兒,你放得下嗎?容許得了六界陷入一片混沌中嗎?你快出來啊!出來懲罰我這個罪魁禍首啊!”

“……為什麼不出來?為什麼?妤兒……你還是不肯見我么?……”男子一手捂着心口處,彷彿痛楚難當,腳步虛浮着往前踉蹌了幾步,用劍尖抵在橋面上,才堪堪穩住了身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