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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半的路程就回到京城了。

池凈下了馬,任由野鶴在一旁靜思己過,自己則尋了一條小溪,拿着皮壺準備取些水喝。

可是這水…

怎麼那麼渾濁?

她鞠起一捧水,本應清澈見底,在她手心裡太陽折射下發出晶瑩光芒的溪水,現在卻沉沉浮浮着許多淤泥…

黃色的溪水…

別說喝了,洗臉都沒法好好洗。

只好無奈地望水興嘆,還是到了下一個茶寮再喝吧。

“野鶴大哥,你又使什麼性子?”池凈這次是真的有些憤怒,因為要救牛家村的那個姑娘,她白白耽誤了半天行程,飢腸轆轆的不說,現在還前不着村後不着店,想喝個水都沒法喝!

野鶴偏還這時候使性子,不肯動身!她買的是匹代步的馬,不是請回來供的祖宗好嗎!

只見它嘶鳴一聲,馬蹄來來回回焦躁不安地踢踏着,頭也不安分地往樹上撞。這是發情期嗎?

她發怒地正要衝它大吼,突然天邊無端響起了一記旱雷。

她嚇了一跳,下意識看向雷聲響起的方向,心裡的煩悶詭異地平息下來。按捺下心裡的不滿,她也察覺到了一絲不安。

“好,我知道了。我們走吧。”她撫了撫着野鶴的鬃毛,沒有再朝它發火,而是開始反思自己。

或許,這兩天她種種莫名的憋屈,提前到來的更年期反應,突如其來的狂躁,並非是因為要刺殺皇帝的壓力引起…

是天,要變了。

在她快要行至京城時所見的一幕,更肯定了這個猜測。

先是從螞蟻開始。

螞蟻,成群結隊的大量的螞蟻,從道路中間一隊接一隊地跳了過去。

她前世今生加起來,都沒見過這樣多的螞蟻,密密麻麻,爬滿了整條寬闊的道路…

在看見這些螞蟻之前,她很確定自己是沒有密集恐懼症的。

在看見這些螞蟻之後,她很確定自己是有密集恐懼症的。

本與她一起在官道上策馬奔騰的人,此時也不約而同驚懼地停了下來,共同圍觀着這難以置信的一幕。

這些螞蟻似乎正在集體搬家,整整搬了一刻鐘,由於過於震驚,所以根本沒有人敢上前踐踏它們。

好不容易螞蟻隊伍全過去了,眾人鬆了一口氣,豈知接下來更恐怖的一幕出現了。

老鼠!成千上萬的老鼠!

它們比螞蟻的數量更多,從路的右側橫穿到路的左側,也是一個接一個地竄跳出來,慌亂中帶着一絲有條不紊,根本沒有讓人下腳的縫隙…如果它們不是老鼠,倒有幾分行軍的隊伍氣勢。

可是,它們是老鼠,貨真價實的老鼠!青天白日下成群出現的老鼠!

池凈即使與那麼多人站在一起,看着眼前黑烏烏的一片,依然覺得渾身發寒,驚悚莫名。

在看見這些老鼠之前,她很確定自己是不怕老鼠的。

在看見這些老鼠之後,她很確定自己是怕老鼠的。

因為前面的人不敢前進,後面的只得靜靜等候。不知不覺官道上人多了起來,後面排着好幾個不清楚前方狀況的車隊,急着趕路的人們初時叫罵不休,可當他們擠到了前面一看,卻也同樣張口結舌說不出半個字來。

有些在馬車上等候久了的女子,悶壞了下車走走,也跟着往前湊熱鬧地一看——

喊出了半聲驚呼,還有半聲淹沒在喉嚨里,白眼一翻便暈倒了過去。

這場鼠國大搬家持續了兩刻鐘,直到最後一隻孱弱的老鼠縮頭縮腦地一瘸一瘸跳了過去,才算落下序幕。

眾人收起心底殘餘的惶惶不安繼續上路,畢竟哪怕天塌下來,路還是要往下走的。

大家皆快馬加鞭地往前方奔走,為了儘快到達目的地,去跟別人分享今日里看到的終身難忘的這一幕。

池凈原以為,今天的驚嚇會到此為止。

原來並沒有。

下一個點就是京城了。夜色即將降臨,她只能選擇在距離京城只有兩個時辰路程的桂寧鎮里住店。

她需要好好休息,好好思考以後如何克制今天新產生的密集恐懼症。

疲憊地踏進桂寧鎮的主街道,抬頭望去,前方不遠處有一間客棧,客棧前的布招與紅色燈籠,在暮色里散發出誘惑而柔和的光芒。

她神色一喜,跨步向前。

可是很快,她喜色一頓,停步不前。

這是怎麼回事?

空氣里散發著一陣霉味,除此之外,還夾雜着令人作嘔的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氣味…

她揉了揉眼睛,街道上的人行走匆匆,估計今天是鎮子上的某些特定節日,所以行人並不稀少。

街道兩旁擺着許多紙與竹篾紮成的花燈,花花綠綠煞是好看。上面有的寫着“願君安康”,有的寫着“蟾宮折桂”,還有的寫着“鸞鳳和鳴”,等等美好心愿的四字話語。

這是熱鬧非常的一個夜晚,開心且平凡。

起碼常人看起來,溫馨得令人心神嚮往這個小鎮的安寧和平。

只是。

池凈眼裡,她只看到滿城儘是行走的浮屍。

上一次遇見集體的死亡,是秦玧與唐汐成親的那一天。

池凈早已渴得乾裂的唇動了動,一人一馬傻站在街道中間,靜靜地消化這一切不是錯覺這個事實。

左邊的大叔肚子被水脹得巨大,臉部浮腫不堪,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溺斃的。

右邊的大娘並不那麼浮腫,只是肚子里破了一個大洞,似乎被人掏了內臟般,仔細看看,還能看出那是被魚蝦啃食的痕迹。

捧着一盞荷花形狀琉璃花燈的秀美女子,約莫是因為被衝進水前激烈的掙扎,外衫脫落了大半,露出了裡面的抹胸,污水從口裡鼻里不斷地滲出來。

還有那名被抱在懷裡的三歲的機靈可愛的小童,全身腫脹肥大,惡臭的污水一陣一陣地從他的身上滴落,滴落到他母親的身上…

而他母親的死狀也並不樂觀,全身皮膚被泡得呈青白色,兩手手指不知為何不知所蹤。

天全黑了。

池凈站在這熱鬧非凡的夜市裡,不知該何去何從。

是水災啊。

但凡特大天災之前,多少都會帶着靈性的動物們皆會優先感應到天地的語言,能讀取大自然發出的危險的信號,從而預知即將發生的災難。

螞蟻和老鼠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原來它們不是搬家,它們是集體逃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