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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目瘡痍。

一些上了年紀的災民們在年輕的人攙扶下,步履蹣跚地往往日熟悉的家園走去。他們無法相信眼前這一處處的廢墟便是曾經那充滿歡聲笑語,曾為之付出了畢生心血的家鄉。

觸目所及,到處是被洪水沖塌的牆磚,遍地都是密密麻麻的垃圾。即使在雨剛停那天開始便開始打撈水中的浮屍與被淹死的畜生們,但那數目之多,又豈是靠人力就能全部打撈上來的?

一些雞鴨的屍體,豬狗的屍體,甚至還有幾具已經連五官都浸泡到模糊的人屍,此時皆躺在那仍積着薄薄一層淤泥的地上,散發出陣陣腥臭。

有忍不住的人再次開始乾嘔,而有的人則無聲地拭着淚。有孩童在吵鬧,有婦人在勸罵,有男子在詛咒。這些世世代代都生長在北縣的人,眼前不由自主地又浮現出好些天前洪水襲來那一刻那可怕的一幕。

那天,無情的大雨半刻也未曾停歇,水越漲越高,從高處流往所有低處的農田,菜地,不斷急速的穿梭遊走。勢不可擋,最後終於衝破了洪堤與多處橋涵。

洪水像一個咆哮中的狂魔,咆哮聲中夾雜着人們的哭喊聲,求救聲,快意地嘲笑着人類在天災面前的渺小與脆弱。

然而他們沒有那麼多時間悲天憫人,昨夜裡那些官兵帶來的所有的米面已經吃個精光了。站在原地振作一番,活下來的人互相鼓勵着,房子沒有被沖塌的已推開自家發著霉味的家門,捲起袖子開始整理起來。

而失去了家中房屋的,只好迷茫地繼續待在大棚之中,苦苦思索着該何去何從。

...

“姑娘,那這些官兵怎麼辦?”玉瓶邊捏着鼻子道,指着面前那些渾身散發著衝天臭味的官兵們,一時想不出主意來。

此時她與池凈正站在大棚附近的小樹林中,所有官兵排成兩排直挺挺地站着,大眼瞪小眼,神情木然呆若木雞,時而從他們肚子里發出一陣陣雷般的響聲。除了那個被她們提出來做些輕活的小兵,其餘的人都在這幾天內迅速地瘦了一大圈,形如枯槁。

除了夜晚姑娘大發善心讓他們分批去休息以外,每天忙上忙下做着又累又髒的苦力活,還只能吃兩碗稀得不能再稀的並且早已經餿掉的米湯...

若不是玉瓶知道自己娘死前還遭受過這些喪盡天良的官兵羞辱,她說不定真會生出些同情來。

“這個嘛...”池凈沉吟着,似乎還真的有些棘手。

如今水已退,有一部分災民們雖能回到自己家中,但仍是有多數災民無棲息之所。即使他們從今日起開始恢復農作,短時間內也是只能餓着肚子。

得讓這些官兵們恢復正常,才可以繼續聯絡到朝廷的人再次搬來糧食。可若是解除催眠,他們又用糧食威脅災民們做這做那的話...

有了,她在解開催眠的同時再埋一道催眠指令好了。

“玉瓶,你把我那個布袋裡的一小包藥粉拿來,我用那些藥粉才能解開這些官兵中的毒。”池凈再次撒謊道,她解開催眠前,勢必得先支開玉瓶。

玉瓶應聲而去。在這小樹林到大棚之間一來一回不到一刻鐘時間,她得抓緊時間。

將聲音放輕柔,她喃道:“你們全部抬起頭來,看着我的眼。”

...

“侍郎大人,北縣災區有情況上報。”

不合時宜的稟報,打斷了此時氣氛和諧的宴席。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本是宴宴笑言,齊齊祝賀着戶部侍郎段耕榮升戶部尚書之職,聽到這句稟報之後皆肅然安靜。

本低着頭的小兵站在門處並不敢靠太近,心內隱隱升起一絲不安。方才進門前似乎聽到裡面在齊齊喚着什麼尚書,尚書?是尚書?不是侍郎?他,似乎說錯話了...

“呵呵。”北縣鄰縣——周縣的知府與圓縣的知府同時發出一陣冷笑。

“你...是誰的下屬?”段耕板起了臉,心下甚為不悅。這人難道是眼前這兩位知縣特意找到觸他霉頭的?

“小的,小的是原北縣的...”小兵這下是真的確定自己闖下大禍了,新官上任三把火,自己肯定是被拿來試刀鋒利的那個。他齒關有些抖,但仍克制着懼意應着。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段耕聞言即刻不耐煩地打斷道。原來是北縣這晦氣地方出來的兵,這麼沒眼力見,難怪上天會安排一場水災給他們。“有可情況上報?”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別妨礙他喝酒。

“尚書大人。”小兵一下子變機靈了,雖低着頭也能聽見段尚書那聲滿意的輕笑。他鬆了口氣,“北縣洪水已退。”

“哦?是么?我知道了。”段耕淡淡地道,帶着絲笑意,看着那小兵如臨大赦般退了出去。

又看着眼前幾個不停地對他阿諛奉承,百般討好的縣官與下屬。除了方才那錯喊的小兵,自從被皇上派遣到北縣來賑災那一刻開始,得意的春風就不曾離開過他的臉上。

先說周縣的知府吧。他獻上了一對溫潤散發著微微暖意的玉如意和一對價值不菲的夜光杯,還有一千兩銀子作為見面禮。

再來是圓縣知府。他獻上的則是一支數百年老參,還有一枚白玉扳指,那扳指沒有柳紋也沒有半點雜質,他一套上了便捨不得取下來,喜愛得很。

雖然沒有周縣知府般附上銀子一千兩,只有差強人意的五百兩,但看在這扳指的份上,他還是很樂意給他幾分薄面收下的。

至於其他的下屬或同僚,都數目不等地獻上了各種的賀禮或賀銀,無人知道他每晚睡前一遍又一遍地數着那些銀票,撫摸着那些珠寶至深夜...

這幾日來,他帶着自己的人,半步也沒有踏進北縣,只在周縣中專心接受周縣知府的款待——周縣的青樓女子果然名不虛傳,軟玉溫香,色藝雙全,令他一度忘了自己此行目的。

北縣水退了?那正好。幾人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又重新恢復到未被小兵打斷之前的融洽氣氛中。

段耕用筷子輕輕地夾起來一塊燒肉放進嘴裡,即使這裡的美食並沒有京城裡的無華樓菜式多且精,但那又軟又香又微甜的肉仍讓他心裡一陣陣陶醉。

呵,這權力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