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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事一卦。”老卦師提醒道。

“是。”池凈應道。

她曉得一事一卦,也曉得知易者不佔,善易者不卜。

是生是死,她自問真的已經看得太淡。

然而看得到別人的命運,卻看不清自己的,她何嘗不迷茫?何嘗不希望有人能給她一個答案?

池凈舔了舔乾裂的唇。

放不下啊。

起碼這一刻,她迫切地想要人給她指一條明路。拿起銅錢,放進龜殼裡。池凈意念集中,虔誠地閉上眼睛。

“哐哐哐——”銅錢在龜殼裡轉動的聲音有節奏地敲打着她的心房。

初爻。她想問為何選中她。

二爻。她想問弟弟去哪了。

三爻。她想問爸爸怎麼辦。

四爻。她想問媽媽怪她不。

五爻。她其實最想問自己的死期是何日。

上爻——

“咯”一聲。池凈猛地睜眼,對上老卦師同樣不可置信的眼神,兩人皆低頭往她掌心一看。

三個銅錢咕嚕嚕滾落地上。

龜殼,裂開兩半。

“哧。”

城外一個小湖邊的百年大榕樹上。

枝繁葉茂間,一名黑衣人緊緊地閉着眼,泰半身子斜靠在一根粗壯的樹榦上。一陣痛苦的痙攣過後,他拚命咬牙但沒有忍住,還是痛得哼出了聲。

他屏息着聆聽周圍的動靜。半晌,才輕輕舒出一口氣。幸好追殺他的人已經被他躲過了,沒有聽見。

他一隻手捂着腹部致命的血窟窿,不敢讓血流得太快。另一隻手從懷裡摸出金創葯,胡亂地對着血肉模糊的傷口撒了一通。

他不能死在這裡。

他不該死在這裡。

用了最大的意志力來抵抗,可是意識仍慢慢模糊。他努力調整着氣息,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睡!

他得先包紮,給自己包紮。不然還沒等到他的人來,他會失血過多而死。

深吸一口氣,他拿起匕首打算刺自己一刀以保持清醒,沒有焦距的雙眼卻看不清手裡的匕首,臉色慘白中又透着不正常的潮紅,如果不是此時血腥味太濃,外人看來他十足就像一個酩酊大醉的酒鬼。

他自嘲地笑了笑,他倒希望此刻能喝上一口烈酒。下一刻,頭軟綿綿地一垂便失去了意識。“噗”的一聲,掉到了樹下。

有人在拉扯他的衣服。

他大怒,沒有人敢這麼靠近他身。是誰在擾他清靜?腦子昏昏沉沉,全身痛楚難當,他的拳頭胡亂往前一揮:“滾!”

不知道打到了什麼,很柔軟。

“呀。”腦門隨即被狠狠敲了一記,他感受到碰觸他額頭的手指的纖細與冰冷,他十分肯定,這是個女子。這女子明顯被他的反抗激怒了,所以敲他的頭。

他依然沒有力氣睜開眼睛,對此刻發生了什麼,意識里也不清楚。但他突然就安靜下來了,任她擺布。

除了爹娘,沒有人這樣敲過他的頭。爹娘去世以後,再沒有人這樣敲過他的頭。

他有些犯賤地想,她能不能再敲一下他的頭…

她在他的懷裡摸索了一會兒,拿走了些東西。他懷裡能有什麼?…他迷糊地想着,頭劇烈地疼起來。

接下來這女人扒了他的上衣。

他本能地一僵硬,身體的條件反射,比他的意識更快地掌控了他的肢體動作,迅速且用力地抓住了她的手。

她在碎碎念着什麼他沒聽清,但抓着她的手竟有莫名的安心。

疲倦襲來,他再次陷入了昏迷。即使昏迷,他也沒有放開那隻手。

“你說你,好孤獨…日子過得很辛苦。”

“想走的路…還是有點凹凸…”

再次恢復意識的時候,他聽到了一個沙啞的聲音,緩慢地,悲涼地,唱着一首他從沒聽過的歌。聽聲音距離,她此時應該坐在離他不遠的湖邊。

想走的路,還是有點凹凸。她的歌讓他心裡沉甸甸的。

何止有點凹凸呢,他面對的簡直是萬丈深淵。

“太多的包袱,顯的更加無助…在沒有音樂的時候…”

斷斷續續地傳來,沙啞並帶着穿透力的歌聲。

“很想一個人…跳舞…”

她…為什麼那麼難過?她…哭了嗎?

歌聲漸行漸遠。

他手指動了動。

別走…

“跟丟了?”萬晟輕輕地重複着這三個字,神情平靜,像在說著今天天氣不錯。

立身於灰暗處里的身影難掩愧疚地低着頭,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把人跟丟了。

還有上次池凈姑娘打扮成老人家出門那天…他心內暗驚池凈姑娘易容術之高超,一失神,就發現跟丟了。

“屬下失職。”池凈姑娘分明是沒有內功底子的,難道會比他們這些常年習武的人身手還靈敏么,怎麼可能…

“下去領罰吧。”萬晟沒有看他,視線鎖住桌上的兩錠白銀。

連玉瓶也不知道她怎麼來的銀子,只說她出門從不讓人跟。

她倒是徹底把玉瓶這丫頭收買了,難道僅僅用錢?

也不奇怪。錢本來就可以收買人心。萬晟輕笑一聲。

池凈是在晚膳時分回到無華院的。

一見到她,藍以墨和玉瓶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裡看到了擔憂。

玉瓶匆匆轉身去端來一盆熱水,“姑娘,先洗把臉吧。”

“嗯。”池凈聲音有點低沉,情緒很低落。“今晚我不吃飯了,不用等我。”

“好。”看來臉上和衣裙上的幾處血跡不是姑娘的,應該是沾到別人身上的。玉瓶鬆了一口氣。

池凈從懷裡拿出一疊東西,隨意抽了兩張出來,遞給她和藍以墨一人一張。

當他們看清手中東西時,大吃一驚。

沒等他們回應,池凈便轉身回房了。只丟下一句:“心情不好賞你們的,別拒絕,我懶得說話。”

當晚,無華院里的人輾轉難眠,幾乎都睜着眼睛直到天明雞曉。

而城裡某處客棧,一名正在養傷的男子在沉睡中突如其來地驚坐起來。

是銀票!

她拿走了他懷裡的銀票!

足足十張,每張面額一千兩的銀票!

“哈哈哈哈。”忍不住仰天大笑,扯動了腹部的傷口,有血從白布里滲出,他卻毫不在意。

“哈哈,用錢財足抵救命之恩,所以讓我不用尋你了是么。”

低頭看着包紮好的傷口,他輕輕地摸了摸額頭處,眼裡笑意更深。“休想。”

門外有人輕喚:“樓主。”

他收起笑和臉上的柔和,眉眼間換上一片漠然。凌厲的眸子轉眼凜若冰霜,冷冷地道:“去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