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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家是個好人。

但賣糖人因與寧縣知府的人勾結上,勢力越來越大,“買賣”越做越大。同樣的,被弄殘弄死的無辜孩子們也越來越多。

官商素來勾結,所以他並不敢貿然報官。他能做到的,也只是把小洋蔥藏起來,再在小洋蔥的指示下,一次又一次前往寧縣與圓縣等地將那些落入賣糖人魔手中的少年們救出來藏好。

除了救小洋蔥那次,以後的每一次行動楚家都小心翼翼,謹慎地換上黑衣還以黑布矇著臉,所以寧縣知府的人根本不知道將他的搖錢樹一棵棵拔走的,竟是北縣中一位小小抬棺匠。

“大家都不願意回家嗎?”玉瓶聽到這裡,再次提出疑問。

小洋蔥是因為近鄉情怯,並自覺爹娘已經有了阿弟後不再需要自己,他自己也不想出現拖累爹娘,才沒有選擇回到家中。可其他人呢?難道大家都是這麼想的?難道他們的父母也都已經生下了弟弟或妹妹?

“不是。”這回開口應她話的是楚家。他伸直了手指着一個有些痴痴傻傻地望着天上發獃,但同樣生得俊秀的小少年,“他叫小兔子,今年也是十三歲,我是在上月將他救回來的。”

“救回來後,他說他想回家,他只想回家,我便將他送回了家。”

“他的爹娘應了門,開了門後看到了這樣的小兔子。”

池凈等人看了過去,那小兔子比小洋蔥更慘,不但雙腳都被反折斷了,連雙手也被折斷至背後,除了那張清秀的臉,小兔子全身上下都是污垢與跳蚤,散發著熏人的尿騷味。

楚家輕嘆口氣,走至小兔子身邊,熟練地將他身上的衣服扒了下來,小兔子胸前一根根瘦得清晰可見的肋骨露了出來,還有無數處被不知名蟲子咬出來的紅瘡。

楚家在每個孩子身下的木板上置入了四對木製小圓輪,拖着小兔子往其中一間房子走去,很快便替小兔子換了套別的衣服再出來。

小兔子歪着嘴笑着,口水流到那發舊發黃的上衣上,楚家用自己的袖子替他擦了擦。

玉瓶再次掉下眼淚來,虎牙與小狼的眼眶也紅了起來。何必方臉上有些冷漠,他別過頭去——垂在身側緊緊攥緊的拳頭上的青筋卻出賣了他的真實情緒。

石蒼朮臉寒如霜緊緊抿着唇,眉頭早就皺成了一個“川”字,呼吸因竭力壓抑着滿腔怒火而有些重。

相對而言,唯有池凈則是真的冷靜,她不起波瀾,面無表情,冷靜得完全不像石蒼朮所認識的那個小師妹。

一個年方五歲便可為天下蒼生而捨命不顧的小姑娘,是什麼改變了她?

這些年來他見過的人間悲劇也不少,因此他深知除了內心奸惡十惡不赦的人外,只有當一個人自身的遭遇比別人凄慘時,見到別人的悲慘遭遇才能無動於衷。

他對池凈投去意味不明的一眼。

...

那對父母拒絕承認眼前手腳皆斷並永遠不可能痊癒的小兔子是他們的兒子,哪怕他的臉與他的父親長相如此酷似。

楚家真的不能理解小兔子的爹娘。日夜以淚洗臉的,心心念念的兒子如今終於回來了,為什麼不能好好地抱着他痛哭出聲,反而在最初的驚愕過後,只剩下傷人的冷漠。

哪怕他們解釋一句,是因為家境貧寒,養不起一個...一個廢人,因此不願意被小兔子拖累,也遠比拒不承認那是自己的兒子來得讓人心寒!

小兔子當場便痛哭出聲,而他沒有多說什麼,只上前默默地將小兔子背起。轉身的剎那他清楚地看到了小兔子的娘眼裡那無法掩飾的痛楚與不悔。

是的,不悔。

但若真要比起慘來,其實小兔子也算不得什麼。坐在小兔子邊上的小河是個十二歲的少年,本來斷的只是雙腿,他的手是因為拖住自個兒娘親的大腿不願離開,被他娘親用粗大的木棍狠狠打斷的。

也有礙於面子被父母接回家中的孩子。不到一月,他再次前往探望之時卻發現那孩子日夜遭受着爹娘的白眼與嫌棄,極度絕望之下,尋了個機會吞了他娘親有意無意放在床邊的老鼠藥命喪九泉。

也不是完全沒有不遭爹娘嫌棄的。就拿十四歲的小馬來說吧,他終於回到了魂牽夢繞的溫暖家中,終於回到了爹娘身邊。只是,看着那日夜愧疚難安幾乎哭瞎了眼的爹娘,再看看家中為了給自己治病變得一貧如洗。

最後,他一頭撞死在床邊的牆上,不再拖累苦命的爹娘。

池凈靜靜地將這一切聽完,依然沒有表現出半點憤怒來。坎坷么?或許吧。其實她之所以這般無動於衷,是因為她想起了她曾經失去的雙手與眼球。

她,也曾是一位殘疾人,廢人。

...

玉瓶與何必方等人已經自發上前查看每位少年的情況,該用藥的用藥,該餵食的餵食。

楚家邊對她們細細解釋着每個人的現狀,如今剩餘的孩子有五十來個,都是被爹娘拒之門外,有家亦無家的孩子。那場水災來得突然,但他租下的這個大雜院因為位置處於寧縣與北縣交界高處,所以水並沒有漫至此處。

然而這場水將他與孩子們分隔兩地,在那傾盆大雨的幾天里,他無時無刻不在擔憂着孩子們。

水一退,他就回到了大雜院,看着活活餓死的幾個孩子,還有因為喝了不潔的水而喪命的孩子,心痛不已。

一直以來,他每日里只啃幾個饅頭,抬棺所得來的銀兩全數倒貼進去給他們買吃的喝的,但他實在是買不起葯了...於是他只好去盜墓,用從死人那裡盜取來的財物以換取湯藥。

盜墓可是會遭天譴的事兒,他知道。挖人墳,斷子孫。

可是,看到這些幾歲至十幾歲不等的孩子們對着他露出感激的笑,他忽然覺得...似乎斷子絕孫也沒那麼可怕。

“師兄。”池凈與石蒼朮並沒有上前,她知道師兄與自己一樣,怕看到那些孩子們身上的傷口,指不定會失去自制力做出什麼殘暴的事來。

“嗯,小師妹。”石蒼朮木然地應了一聲。

“你殺過人嗎?”池凈也有些木然。

“殺過的。”自古哪位帝王不是滿手血腥,他本想對小師妹隱瞞自己暴戾的一面,但還是選擇如實相告。

聰慧如小師妹,又怎會不知。

“那你覺得,怎樣去殺一個人,才解心頭之恨呢?”池凈問道,那模樣像在與石蒼朮討論着哪家的豆腐比較好吃。

“凌遲處死。”千刀萬剮,用薄刃一片一片地將那人身上的肉割下來,割滿三千刀後方才允許其斷氣。

“好。”池凈低下頭,不讓石蒼朮看見她一雙入魔般嗜血的眸子。

真希望能有比凌遲處死更狠的極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