註定是個不眠之夜。
又是一個時辰過去了。
終於到了黎明前最黑暗的那段時間。
來動靜了。
甲衛出去打探的人馬都回來了,
陸路,水路,分別都有消息傳來.
消息皆不約而同。
來人了!
大量人馬!
分別從東邊和水路過來。
無疑,全是朱常珏的人。
目的很明顯,還是要合圍了別院。
他們佔了絕對的人數優勢,所以再無需遮掩。
程紫玉站在了王家高船,手掌千里眼,倒是看得清楚。
迷霧裡,一長排雖昏黃,卻沒法忽視亮光正在慢慢顯露。看不清楚,可分明,那些星星點點的光亮卻是越來越多了……
東面的陸地方向,同樣有不少亮點在接近。距離別院最多也就十多里地了。
程紫玉第一時間還是讓賀永帶着他的人回去,緊鎖他賀家大門,並熄了所有光亮。她不願連累了賀家。
她又下了一道令,讓別院大門外的所有甲衛做好最後的偷襲和陷阱準備,等待發動一擊。她的要求是:保命重要,一切偷襲都在保障性命安全的前提下進行。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退!
她不願任何人去拚命。她只想最大程度的拖延,為太后和朱常哲儘可能多的爭取時間。她也是為了等待。朱常珏來了,她的救兵,總該快了吧?……
太湖上的船隊漸漸接近,慢慢清晰。
密密麻麻,大中小船隻足有上百艘。
別院wàiwéi的追兵也在距離別院百丈外便停下並堵住了所有的出路。
甲衛長來報,大概來人有三萬左右。
呵呵,敵我懸殊,正面衝撞肯定是雞蛋碰石頭。
甲衛長被程紫玉派到了前院wàiwéi指揮阻截,可朱常珏的人卻在百丈外便沒有再前進一步。
湖面上的船隻也一樣,只不過是在幾十丈外將他們的扇形給圍了起來。
“程紫玉!”久違的,聲音帶了點沙啞的朱常珏還真就到了。
看不見面容,可此刻的他為壯聲勢,再次穿上了龍袍。
他大概是拿了什麼擴音物,那聲音清晰傳來。
“你已經被朕圍了。此刻狀況下,就算是你插翅也難飛。朕勸你識相,別再做任何困獸之鬥,若能立刻投降,那麼朕便保你和李純,你們別院上下所有人一命。你若能給朕交代朱常哲的準確去向,朕便當著在場所有人的面保證,待朕抓到朱常哲,就算你將功贖罪,將來保你和李純富貴一世!甚至朕同樣可以封李純為大將軍,乃至勛貴,永享富貴榮華!總之,絕對不會比此刻差!
朕且給你一刻鐘的時間,你若挑戰朕的耐性,那麼不但是你,還有保護你的這些人,甚至在荊溪幫助過你的這些人,朕一定都不手軟,殺個片甲不留!我知道你能聽見,你且好好考慮!”
程紫玉心下不停怒罵這廝無恥。知道她在意什麼,果然就拿什麼來拿捏。她沒了家人,他也一樣會遷怒和牽連去其他人身上。而她若被抓,便註定會害李純左右為難。
“朱常珏,一刻鐘可不夠。事關重大,我至少要一天時間考慮。”程紫玉想了想,還是開了口。
“你可真敢想!一天?朕是真命天子,你以為你值得朕等你一天?你有跟朕討價還價的資格嗎?朕知道你的打算,想要拖延不是嗎?想要等康安伯和李純的救援對不對?告訴你,行不通!
李純前往京城幫着白恆請救兵去了。沒那麼快下江南。至於康安伯,你們就更不用等了。你們真覺得康安伯的實力能強悍到那種地步,能短時間便將朕的兵力驅趕出象山?
朕霸佔了象山那麼久,怎會沒有準備?告訴你們,康安伯和他的人被朕困在象山一個島上了。沒有個十天半個月,他可出不來!
所以程紫玉,你壓根沒必要拖延!拖延也沒用!或者說,你已經沒有選擇了。等朕的性子耐盡,你們都得死!”
“……”李純那裡先不想,但康安伯,被圍了?
“主母,您說,朱常珏是不是在撒謊?”甲二甲三異口同聲。
“八成是真。”程紫玉竟然信了。
朱常珏的實力雖沒多強,但生性狡詐。的確,正如他自己所言,就憑他的心智還不至於會被康安伯沒兩日便輕易逼出陸路。這確實是個疑點。
若康安伯真對朱常珏在步步緊逼,也沒有道理朱常珏這般聲勢浩大來到江南,來到太湖。
還有,她是前天才到荊溪,朱常安也才到了一個多時辰,可朱常珏便已經到了。這速度,太快了。可見他並不是被逼得走投無路。甚至可以說,是暢通無阻。
而朱常珏若不是篤定了康安伯那裡來不及接應,確實別說給她一刻鐘考慮,他就是出現也絕不可能。
“可我憑什麼信你?萬一你出爾反爾呢?”
“朕乃真命天子,當著這麼多人說出的話,自是金口玉言,一言九鼎!”
“呵呵。”真有臉說啊。“可你一個背叛親爹,詐死欺瞞天下人,為了皇位無所不用其極,為了追殺親弟絞盡腦汁,還不惜勾結倭寇海盜之人,我怎麼就不信呢?”
“程紫玉,朕再說一遍。此刻的你,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格!不過朕可以答應你,只要你說出朱常哲動向,朕便將圍了你的兵力撤走一半以顯誠意,如何?”
程紫玉瞭然。果然啊果然,朱常珏果然是將朱常哲視作了拿捏皇帝的利器了,這才非尋到了他不可。
他的腦子倒是清楚,知道他此刻最好最簡單的掙扎利器便是朱常哲了。也是正因如此,他才即便圍了自己,強弱力量懸殊的狀況下,也沒有第一時間發動攻擊,而是選擇了談條件。
程紫玉還在拖延,千里眼的視線範圍內,她還是看不到有任何救兵到來的跡象。
“那不如這樣,你只要把朱常安的人頭給我送來,我便告訴你朱常哲的動向如何?”
那邊緊緊跟在朱常珏身後的朱常安怎麼也沒想到事情關鍵突然就轉到了他的身上,頓時暴跳如雷。
“程紫玉,你卑鄙賤人!”朱常安不知程紫玉所在,只能手指扇形船方向划了一圈。
“當真?”
朱常安還是沒想到,朱常珏的口中卻是毫不猶豫蹦出了這麼兩個字,顯然是有放棄他之意。
“當真!你幫我殺了他來投誠,是不是更顯誠意?……”
程紫玉也沒想到,她的話還沒說完,便透過千里眼,清清楚楚看見朱常安給朱常珏跪下了。果然,利用價值幾近全無的喪家之犬還不是任人宰割?
程紫玉雖聽不清,也能根據朱常安那口型大概判斷出他在說什麼。
無非是表示願意全心全意淪為一條狗的表態。
她一時間有些恍惚。
前世的他,在他死前那一刻都還意氣風發。可今生的他,卻是一再墮落,最終卻是落到如此地步。看他這般死乞白賴毫無底線,倒是……解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