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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常珏始終將視線停留在了宮中御書房。

有一位閣老,暗地裡是他這邊的。他雖知希望渺茫,但還是希望事情不再惡化,甚至出現轉機。

然而,御書房的消息很快便傳出來了。

順天府整合放到御案上,涉及珏王的指控和證據竟然將御案都給鋪滿了,若合起堆疊,至少有兩三人高,看得諸位大人暗暗咋舌,看得皇帝眉心直跳。

罪名,已經定論的加上正在搜集證人證據的,已經達到了一百三十多條。其中將珏王認為主被告的,也有足足五十多條。令人心驚。

在這種狀況下,別說是一位閣老,就是兩位三位都是朱常珏的人,在這一堆堆東西前也無從下手。你辯得了一二,還能辯個一二十嗎?

皇帝嘆了一聲。

他當然知道這些罪證里不排除長子有被人落井下石的栽贓,但這其中哪怕只有五分之一罪名是真,這個兒子也是罪大惡極。

眼下,順天府尹正挑出一沓子行hui受hui的指控,表示人證都有了,可卻缺了直接物證。又指了這堆那堆,表示若不提審經手人,案件進度就提不上去……

皇帝聽懂了。他踱了幾步,終是下了決心。

“那便去做吧!傳朕口諭,着,珏王府上下全力配合調查。從主子到奴才,從賬房到庫房,需要取證的,一概不得推諉。有阻撓辦案進程和銷毀證據控制證人的,不論身份,不論理由,一概先行拿下!”

當有侍將這條口諭帶到珏王府時,朱常珏有幾分崩潰。

在他看來,皇帝這是連最後的尊嚴都沒給他留。他連自己家裡的鑰匙都要交出去,這無疑是將他從裡到外全都剝了個精光。

顯然皇帝這是要徹底放棄他了!

朱常珏滿肚子都是憋屈和委屈。

他決定最後努力一次,最後一次!

他求見皇帝。

他連連找人遞了三次口信,卻都被拒絕了。皇帝不見他!

他終是冷冷笑了起來。

什麼父子!何其冷漠!

王府都保不住了,難道,他就乾等着淪為階下囚,乾等着誰都來打他臉,落他顏面,踩他尊嚴?

他是被逼的!

……

此刻的皇帝是矛盾的。

他既想弄清楚所有的因果,揪出所有危害他皇權的傢伙,又怕事情鬧太大,掀起驚濤後的結果。

不僅僅是怕涉及人員太廣,他更擔心毒瘡被挑破後會害及皇室和朝廷的威信,反叫後人以為他的掌權竟是這般腐蔽,不但影響了民眾對朝廷的威信,還會影響後世對他的評價。

此外,幾天的早朝下來,他已經嗅到tàizǐdǎng正在對珏王發動最猛烈的攻擊。事實上,珏王勢力一定意義上就是他本人默許壯大以牽制tàizǐdǎng和蕭家為首的那幫老臣的。他若徹底滅了珏王一派,太子豈不是一家獨大?到那時,他難道再對tàizǐdǎng下手一次?

如何把控那個尺度,他很頭疼。

就這事,他前幾日已與李純坦言並談論過。

但李純卻只讓他不用憂心。

他不知李純何來底氣,但他見李純信誓旦旦,他便選擇了信任。

朱常珏不知道,事實皇帝在御書房散了之後,私下還是找順天府尹叮囑了兩句:

“不急着開審。你每日不管多晚,都要入宮一次,私下向朕彙報調查和取證的進度。”

順天府尹也聽懂了。

雖然明面上,皇帝擺出了嚴審的態度,公正的立場,也安排了宗室和都察院參與,但事件終極的走向,定論和判處,皇帝還是不打算假手於人,他是要自己調控的……

那意味着,珏王最終的下場,還是在皇帝的一念之間。

事實皇帝這樣古怪的心理,程紫玉早就猜到了。

越是高位,要顧忌的便越多。想要徹底將朱常珏送上死路,太難了。所以她才繞了這麼大一圈子,早已將皇帝算在了其中……

收網在即。

將軍府,李純幾乎悶得要發瘋了。二十多年來,最閑最悶最無趣的,也就是這幾日了。

他得要“抱恙”,還得營造一種下江南的假象。所以這兩日他完全不能出門,甚至不方便在府中閑逛。

就連晚上那點樂趣也被剝奪了。

程紫玉每日忙得不見人影,身上傷勢也還未好,一到晚上就累癱在床,他哪裡忍心再去擾她。

於是他每日能做的,也就是在府中喝酒,舞劍,喝酒,舞劍,睡覺,舞劍……

好在,朱常珏的種種行為都顯示,他這趟“消失”的效果很不錯。對方分寸已失。

又是一夜過去。

天蒙蒙亮,窗外有動靜傳來,李純翻騰而下,瞬間閃身出屋。

他動作已是極輕,但即便如此,還是驚醒了睡得極淺的程紫玉。

她倏地起身,匆匆忙忙就開始套衣裳。

剛把衣帶系好,李純便已回來,一臉平靜看她。

程紫玉心裡七上八下,“快說。出什麼事了。”

李純卻是直接將人帶入懷中,緊緊一摟。

“跑了!朱常珏,跑了!”

程紫玉微怔,隨後心頭百轉千回。

跑了?朱常珏“跑了”這一後果,卻不在她的預判之中。

“傻了嗎?”李純伸手在她眼前划過。

程紫玉終是噗笑而出,隨後開始笑出了聲,笑得眼淚奪眶而出。

跑了,那他便徹底與正統無關。既無關皇位,連皇子身份都危險了。

跑了,那他便等同於間接承認了他的罪行,他心虛,不敢接受審判所以才會跑。許多罪名,甚至證據都不用再搜集。

跑,這個過程,一定是慘烈卻會拉人墊背並造成損傷的,就這一行為,足夠讓他永遠翻不了身了。

跑,她從來沒有如此刻這般喜歡這個字。

私鹽的仇,紅玉的仇,拆散程家,蠶食程家的仇,前世今生的背負,總算都可以了斷了。還有依舊在昏迷的桂兒,也算是有了個交代……

李純知她心理,抱着她臉,在她額頭親了幾口。

“外邊正亂,有想知道的你自己招人來問。我得去暗中調度京衛抓人,不能留這兒了。你注意安全。”

“你快去吧!”程紫玉清醒過來,趕緊給他拿了外裳。“他這麼一跑,京衛不會擔責吧?”

“放心。我有分寸。”

目送李純離開,程紫玉終得大舒了一口氣。

這一年多來,心頭最輕快的時刻,便是眼下了。

她,從南巡猜到朱常珏對程家的作為後,就一直在思考怎麼與他斗!

太難了!

前世太子與他耗了那麼多年,太子把自己都折了進去都沒能斗垮他!前世到她死,朱常珏也沒徹底完蛋,依舊還在掙扎!

這個人何其難斗!

從一早程紫玉便發現朱常珏做事滴水不漏,善後不留把柄。可沒有證據,如何斗?這是一難!

還有一難,便是皇帝。皇帝對外人雖狠,對兒子也沒什麼愛,但卻是個護犢子和要面子的。前世的奪嫡之爭程紫玉便參與了,可皇子們的結局並不算凄慘。對兒子們,皇帝是手下留情的。至少還保住了兒子們的顏面,就如太子,最終也只得了一個拘禁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