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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雲心裡有點訝異,然而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聽外面一個刻薄的女聲響起,“六娘,你竟還沒死心?別看那個蕭郎如今對你痴心不改的樣子,男人哪有好的?他不過是一時熱血上頭,待回過神來,可能容忍你的身子已經不純潔了?何況方才我們在城裡,聽到放火燒醉宵閣的男子已經抓到了,那人便是姓蕭!”

是那個叫秋瑾的女子,想來是見他們突然停了下來,過來詢問情況了。

只是她說出口的話,讓蘇雲眉頭緊皺,這話對着一個此時有着嚴重心理創傷的女子說,簡直是喪心病狂!

果不其然,六娘聽到她的話,整張臉都白了,四肢僵硬,呼吸急促,是又要暈厥過去的徵兆!

她握緊她冰冷的手,企圖讓她冷靜下來。

“秋瑾,你給我閉嘴!”這時,沉穩的女聲響起,她們中為首的那個女子也過來了。

秋瑾卻似乎也情緒激動了起來,揚高聲音道:“閣主,你為什麼總要我閉嘴!那個男人遲早會拋棄六娘,我只是讓她提早看清他的真面目!本來閣主收下六娘我便覺得奇怪,我們千嬌閣的宗旨不是殺盡天下負心漢?這種還一天到晚想着男人的女人,我們千嬌閣不需要!”

千嬌閣?

蘇雲抿了抿唇,卻見六娘的眼睛已經開始翻出眼白,呼吸越來越困難,知道她終是過不了心裡那一關,心一沉,果斷地大聲道:“青萊,夫君便是負責這起案子的吧?剛剛那個娘子說的可是真的?”

在外人面前,不管她和顧君瑋如今是什麼關係,她還是顧家的少夫人,因此她還是稱呼顧君瑋為“夫君”,便如青萊還是叫她“少夫人”一般。

青萊沉穩的聲音很快便響起,“這起案子確實是由郎君負責,但屬下尚未收到有嫌疑犯已被逮捕的消息。”

蘇雲想要的便是這句話。

現在很明顯,秋瑾口中的蕭郎便是六娘強烈的求生欲的由來。

不管蕭郎有沒有被抓起來,此時都不宜讓她知道,青萊應是聽懂了她話里的意思。

聽到青萊的話,再加上蘇雲的輕聲引導,六娘的情緒漸漸平復了過來,蘇雲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便見她忽然一把撩開馬車的帘子,眼看就要不管不顧地往外跳。

卻見下一秒,被稱作“閣主”的女子突然躍起,一個手刀劈向了六娘,一旁的青萊眉頭一皺,下意識要去救人,卻被蘇雲一個眼神攔住。

青萊一愣,這遲疑的幾秒鐘,六娘已被打暈,一直一言不發的另一個女子走上前,抱住了往下倒的六娘。

閣主落到地上站穩後,突然看向蘇雲,竟是笑了,“為什麼不阻止我?”

蘇雲抿了抿唇,道:“如今支撐她活下去的,便是這個蕭郎,若是連這個支撐也沒有了,她的情況會十分危險。只要她心裡想着要去找她的蕭郎,不管是多絕望的處境,她都能熬下去。”

只不過,這也是一種扭曲的堅持,就如她明明滿心絕望,卻依然強迫自己吃喝東西。

再這樣下去,她的心理只會更加扭曲。

蘇雲說完,便轉向青萊,沉聲道:“你剛剛說的,可是真實的情況?”

卻只見青萊目光複雜地看了她一眼,才道:“不是,屬下聽說,確實已經抓到了一個嫌疑犯,就在今天早上。”頓了頓,他繼續道:“那個嫌疑犯,確是姓蕭。”

所有人都靜默了一會兒,直到,秋瑾發出一聲幸災樂禍的嗤笑。

蘇雲沒什麼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在她看來,這個女子的心理也扭曲得可以。可是現在不是關注她的時候,她略一沉吟,道:“可有證據證明他便是犯人?”

青萊看了看她,眼神似乎有點無奈,道:“這一點屬下也無從得知,因為,人不是郎君逮捕的。”

蘇雲一怔,就聽青萊繼續道:“醉宵閣是昨天寅時左右燒起來的,當時天還沒亮,許多人尚在睡夢中,是以死了三十幾個人,只有一早上起來做準備的廚房裡的人和一些僕婢逃了出來,死的人裡面,有一個是王相家的庶子,王相一收到消息便進宮面聖,聖上勒令郎君儘快破案,然而……”

青萊似乎想到了什麼讓人厭惡的事情,便是一向沉穩的他,也忍不住皺了皺眉,“王相言顧家一向與王家不和,郎君去查案他不放心,聖上於是勒令刑部侍郎一同辦案,原本,在上京發生的案子歸屬大理寺掌管,刑部只在最後做結果的複核。”

蘇雲雖不清楚王家和顧家之間的過節,卻也大概明白了,這次逮捕了人的是刑部侍郎,而很可能,這個刑部侍郎是王相的人。

對於顧君瑋來說,這也是他擔任大理寺卿後接手的第一個案子,說不準王相還想趁這個機會,落落顧君瑋的面子。

畢竟在這裡,妾是可以隨意買賣的,由妾生下來的孩子地位也十分卑微,王相為了一個庶子甚至驚動了聖上,實在有些過了。

但也不排除,這個庶子因為種種原因,對王相十分重要。

事情一下子變得如此複雜,這可如何是好。

然而,蘇雲還沒理清思緒,便聽那個閣主開口道:“不管怎樣,這都與六娘無關了,如今你也清楚了,六娘確是我們的同伴,我們便先告辭。”

蘇雲一愣,見她們竟真的轉身要離開,皺了皺眉,道:“且慢!”

見她們的動作停下,蘇雲抿了抿唇,看着那個閣主道:“怎麼會無關?我剛剛說過,那個蕭郎便是六娘如今活下去的支撐,若是蕭郎真的獲了罪,且是因為六娘,只怕她也活不下去了。”

六娘被玷污的地方,恐怕就在醉宵閣,這個蕭郎很可能是去那裡為六娘報仇,誰知剛好遇到醉宵閣着火,才被逮捕了起來。

那個閣主卻是輕笑一聲,聲音含着一抹嘲諷,“那又如何?讓六娘如今生不如死的便是男人,六娘遲早會明白,何必為了另一個男人要死要活?便如那新鮮摘下來的果子,看起來再新鮮,放久了也是會壞透的。便是你,顧少夫人,不也曾經被夫君拋下六年,受盡顧家的冷眼么?便是如今,情況也沒有好到哪裡去吧,據說顧大將軍回京後,依然獨睡一間房。也多虧你的孩子,如今才能贏得顧大將軍的一絲關注,在我面前,你大可不必隱瞞。”

說著,臉似乎若有若無地轉向了青萊。

這是在暗示,顧君瑋之所以派青萊在她身邊,實際上是為了家銘。

青萊在一旁一臉尷尬,卻也無從反駁,秋瑾頓時又嘲諷地輕哧一聲。

鄭雲歌的事情早便成為上京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一有風吹草動便傳得漫天都是,蘇雲不意外她會知道,只面無表情地道:“我如何、其他男子如何,都不要緊,要緊的是,你即便遮着六娘的眼睛和耳朵,也改變不了她的內心,她遲早會自我毀滅。”

閣主卻是輕笑一聲,“千嬌閣里有許多姐妹,有她們看着,六娘不會有事。”

蘇雲被她的理所當然氣笑了,冷聲道:“敢問閣主,你當初創辦千嬌閣是為了什麼?”

隔着冪蘺,蘇雲感覺秋瑾殺氣騰騰地瞪了她一眼,那個閣主卻比較沉穩,只淡淡一笑道:“自然是為了讓全天下的苦命女子,都能擺脫男子的侵害,過上自在的生活。”

“哦,是嗎?”蘇雲揚揚嘴角,道:“在我看來,你卻是給她們上了另一把枷鎖。真正的自在源於人的內心,因自信而從容,因心靈滿足而無所畏懼,你讓她們逃離了男子的侵害,卻也讓她們從此被對男子的恨與偏見,困在了一方狹隘的天地中!”

那個閣主還沒什麼反應,秋瑾便炸毛了,怒喝一聲,“胡說八道!”

隨即“唰”地一下拔出了劍,青萊立刻擋在她面前。

那個閣主卻只是揚揚手,淡淡道:“你現在尚可以如此說,若有一天,顧大將軍拋棄了你們母子,你便能一點也不怨恨?”

蘇雲淺淺一笑,“從你們聽來的傳聞中,難道我與顧大將軍如今便很是恩愛?”

既然她們對她,不,應該說對鄭雲歌的事如此關注,她也不再裝下去了,臉色微凜道:“更直白點說,顧大將軍待我如何,與我是否生活自在何干?難道你們的心情,便必須受到男子的左右?”

蘇雲說完,世界似乎一下子變得格外安靜,只有秋瑾似乎在極力隱忍什麼,身子微微發抖。

蘇雲嘆了口氣,淡淡道:“若你們願意,希望能告知我你們的住處,我會定期去看望六娘,她如今,心裡生了很嚴重的病,若你們不願意……”

“你懂什麼!”蘇雲話音未落,秋瑾突然一聲怒喝,揚起劍,不管不顧地便朝蘇雲揮去。

青萊臉色一下變了,他便是武功再好,此時也沒有武器在身,而且也完全預料不到秋瑾會突然發難,就在他打算轉身抱着蘇雲離開時,只聽到空中傳來一聲鐵器摩擦聲。

卻是一直沒有說話的那個女子用劍把秋瑾的攻擊攔了下來。

“秋瑾,閣主說了,不得衝動。”一個圓潤清麗的聲音響起,如山間鳥兒的啼叫,很是動聽。

蘇雲緩了緩有點過急的心跳,突然發現,站在她身旁的青萊臉色很是怪異。

“林娘子?”

聽到青萊的聲音,女子似乎微微一顫,下一秒,便見她收起劍,一把抓住秋瑾,淡淡道:“閣主,我們還是快點回去吧,六娘的阿娘在杏花村,怕是等急了。”

蘇雲微微一愣,便見那個閣主似乎看了她一眼,便一言不發地轉身離去。

剛剛說話的女子立刻拉着還一臉怨毒和不甘的秋瑾跟上。

青萊一直看着她,臉上是有點愕然,有點迷茫,又有點嘆息的表情。

蘇雲想着他剛剛那一聲“林娘子”,眉毛微挑。

她記得,之前被鄭雲歌和蘇娘棒打了鴛鴦中的那個女主角,便是姓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