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莞本以為，自己應該消亡於天地之間，不復存在了。

當日雲宿出事後，她不想落在知淺手裡，也不想接受父神母神的裁製，於是趁亂逃走，重新回到瑤池之底。那時候她無處可躲，心如死灰，便如自裁一般，投入水鏡之中，打算成為水鏡的祭品。被吸入的瞬間，雲莞便昏了過去，她想，一切都能結束了。

讓雲莞沒有想到的是，她不知失去意識多久，竟又清醒了過來。雲莞只覺得頭痛欲裂，周身皆如散了架，像是被人打碎了骨頭筋脈，又重塑了一般。雲莞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才發現四周是一片混沌，彷彿天地初開之時，萬物都只是個虛影。但在一片虛無縹緲之中，有一個人影，卻是實實在在的。

的確有個人就在不遠處，用狼一般的眼睛，在審視着自己。

雲莞嚇了一跳，立即問道：“是何人在那裡？”

然而，沒有人回答她。

雲莞不由得有些害怕，這水鏡之中，竟然能有活人存在，究竟會是多麼可怕的人物。她又試探着詢問，這次口氣倒是禮貌了不少：“請問閣下是誰，為何不願現身？”

“呵呵，不愧是天界公主，到底還是有規矩的。”一個極其詭異的聲音傳來，讓人辨不清男女，分不出喜悲，卻無端端心生寒意。那人周身似乎有看不見的漩渦，可以將所有快樂和希望統統吸走。

雲莞緊張地不敢言語，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個人影，不知道如何是好。

那人見她這般模樣，又說：“別這麼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你我該是盟友才對。”

說著，他漸漸從陰暗處現身。那張臉就像是被打翻的調色盤，妖艷、冷漠、狠戾混合在一起，雖然很美，卻詭異地讓人不舒服。那人的身上，性別都被淡化了，同時擁有女子的陰柔和男子的陽剛。他身上披着寬大古樸的長袍，衣擺逶迤在地，行動起來像是在飄。

他以極快地速度來到雲莞面前，伸手捏住雲莞的下巴，細長的眼睛裡有綠色的光芒閃過，陰森森的：“唔，是個美人兒。這樣的身體，我比較滿意。”

“你、你到底是誰……”雲莞的聲音裡帶着顫音，顯然是害怕到了極點。她的臉被捏的很疼，卻不敢反抗。這個人周身的力量太過強大，雲莞清楚的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我是誰？”那人輕聲笑了笑，鬆開捏着雲莞下巴的手，思考了一下，又回答，“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誰，只是很久很久以前，我有一個名字，叫無念。”

雲莞努力在記憶里搜索這個名字，卻根本想不起來：“無念？對不起，我沒有聽說過你的名諱。”

“你自然不知道。”無念看着雲莞的眼神有些輕蔑，“莫說是你，就連你的父親也不知道我是誰。大概，只有你們口中的父神和母神，才知道我的存在吧。畢竟，是他們二人聯手將我封印在這裡的。”

雲莞驚愕地瞪大了眼睛：“封印？可是，父神母神為什麼要封印你？”

無念笑得格外殘忍：“那是因為，他們覺得我不應該存在啊。多了，你們是怎麼稱呼我的呢，是叫‘滅世’呢，還是‘天劫’？”

雲莞聞言，如遭雷擊，渾身抖個不停。這件事實在太過匪夷所思，雲莞後悔自己冒失地跳進來了。無念大概太久沒有和別人說過話了，於是絮絮地聊起了自己的過往。

“說起來，這還真是個遙遠到快被人遺忘的故事了。”無念的眼神有些飄忽，“天地初分之時，我與你們的父神、母神應運而生。他們二人身懷創世之力，而我與他們相反，就成了滅世之神。那二人攜手創造了六界生靈，把眾生當成自己所出，處處都想維護。甚至，他們可以忽視所有的骯髒和卑劣。我與他們不同，我更喜歡把自己成為‘凈化者’。我的存在，就是凈化天地，剷除這些低等的生靈，你可明白？”

雲莞瑟瑟地看着無念，不知道該點頭，還是搖頭。

不過顯然，無念並不真的在意她的答案，而是繼續說道：“你知道什麼事是最可笑的嗎？就是這眾生互相廝殺，生出妒恨、殺戮、貪戀等一系列情緒，都能為我所用，讓我的力量無限壯大。然後，我再用這些力量，徹底消滅他們。那時候六界可真是混亂不堪，人人都想成為至尊霸主，於是殺伐不斷。我的力量，就在那個時候到達了頂峰。父神母神驚覺我的壯大，怕我屠戮他們一手創造的世界，為此與我大打出手。我一時不慎，被他們打成重傷，然而他們的女兒卻機緣巧合之下救了我。於是，我鑽進了她的心裡，利用那孩子，影響她的心智，繼續不斷地挑起殺戮。”

說到此處，無念看着雲莞，笑了：“被我利用的那個孩子，當真是個奇才。她能操控萬物，我十分喜歡。可是，她的性格漸漸變得殘忍嗜殺，視生命如草芥，最終還是引起了創世神的懷疑。我以為我住在那孩子心裡，會讓那二人忌憚着不敢動手。讓我沒想到的是，父神竟然如此心狠，為了那些低劣的生靈，能下得去手，生生剜掉了自己女兒的心！他們把我逼迫地現出原形，卻也知道我輕易不會消失，只能被鎮壓。於是，他們費盡心思選了瑤池這天地靈氣正氣匯聚之所，將我封印其中。你們的父神母神為了封印我，也消耗了極大的靈力，不能再繼續維護六界生靈。他們只對外說，是為了抵擋天劫。可到底天劫是什麼，卻無人知曉。於是，我就在這池底，沉睡了十幾萬年。”

這便是無念的故事。他說完後，看着驚懼不已的雲莞，笑了起來。

雲莞哆哆嗦嗦地問：“可是、可是你怎麼會醒來？”

“沒錯，我終究還是醒了。”無念抬起頭，似乎要透過一片混沌，透過泱泱池水，去看外面的世界。片刻之後，無念收回目光，死死地盯着雲莞，說，“我的小公主，這還要歸功於你們一家人才是。你可別告訴我，你壓根不認識那個重新長出一顆心、變了一個人，被稱為‘萬能神’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