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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之前也下過一陣雨,道路當然有些泥濘難行,但天色其實並不算晚,就算要休憩,前方不遠處也有些市集,再差的客棧也比在這濕漉漉的道邊紮營來得好。

但是齊珠璣很乾脆的閉了嘴。

最前方駕車的車夫余曾諳比他更為乾脆,直接將馬車趕到道邊空地。

“真想好了,還是一時想不開?”

白月露饒有興緻的放她那匹老馬去一旁林間吃草,返回時問林意。

林意衝著她笑了笑,道:“你猜?”

白月露頓時覺得有趣,忍不住笑了笑,卻不說話。

“猜你個大頭鬼。”齊珠璣在心中罵了一句,轉過身去不看林意。

雖說和林意接觸的時間越長,他對林意的看法越是改觀,但這種明明是很嚴重的事情,卻還如此輕浮戲謔的模樣,他便真是看不慣,還是難以忍受。

“你到底什麼想法?”

蕭素心到了林意身旁,輕聲問道。

她和齊珠璣不同,齊珠璣是隨林意去,懶得和林意多講,但她卻不能不擔心林意。

寒山寺那名修行者的言語其實說得很明白,若是林意再慢吞吞的不回洛水城,不和他們見面,可能道上就會有人找麻煩,而且手段會很激烈。

余曾諳此時已經在附近斬了些木樁回來,其餘幾名車夫也升起火來,接着便在附近收集松枝,準備鋪在地上,然後再墊上草席,這樣落腳處便不會泥濘。

林意便在一個木樁上坐下,然後道:“我就是不服。”

見他似乎終於正經說話,齊珠璣這才也過來坐下,然後微諷道:“對誰不服?”

“原本對皇帝的封閣有些不服,所以我想着一定要讓劍閣裡面的人出來。現在我對寒山寺這人也不服,對他說的,有可能出直接來對我們出手的人更加不服。”林意看着往洛水城方向延伸的官道,的確收斂了開玩笑的心思,說道。

蕭素心對着齊珠璣悄然使了個顏色,示意他不要再說話。

雖然林意此時的語氣很平靜,但是她看得出林意此時的心情很不好,齊珠璣的話很有可能添亂,讓林意不夠冷靜。

齊珠璣微微蹙眉,便不再說話。

“所以你不想儘快回去和寒山寺的人見面?”蕭素心看着林意,輕聲問道。

“不想,因為我根本不會改變主意。聖旨都已經在傳遞途中,然後皇帝准允劍閣的人離開,而我屈從他們,鐵策軍不接納他們?這不是笑話!”

林意道:“在他看來是好意,但對我來說不順意,如果他喜歡等,就讓他等着,還有有些人在趕來對付我?那我就故意走慢些,我倒是要看看,到底誰能來直接殺了我。”

蕭素心的眉頭忍不住有些皺了起來。

這很符合她對林意的認知。

林意在當年便是出了名的不主動生事,但卻不怕事。

“翅膀硬了?”

齊珠璣說了四個字。

他的語氣里沒有嘲諷。

雖然蕭素心提醒過他,但是他知道林意是聰明人,聽得懂他的意思。

“這次有皇命。”

林意果然聽懂了,他沒有生氣,只是抬起頭來看着齊珠璣,認真道:“得了劍閣,翅膀便算硬了,失了劍閣,今後翅膀恐怕便再也硬不了。”

齊珠璣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點了點頭。

既然林意想明白了這一層,他便不認為林意是意氣用事。

要成為真正的權貴,便自然要有和這世間其餘的權貴真正為敵的打算。

林意想以此為開端,或許有些早,但既然聖意在途中,那些想要阻止劍閣歸入鐵策軍的人,便不可能太過肆無忌憚。

不夠肆無忌憚,便應該會低估林意現在的實力。

但這些人現在表達出這樣的意思,最為低估的應該是林意的勇氣。

林意並非是那種一心只求自己安身的人,他一心想着的,恐怕還是他那被流放北境的父母,這種人只要有一絲可能翻身的機會,便一定會極為悍勇的去抓住。

他雖然還不能明白為什麼劍閣這些人對林意如此尊敬,但很簡單,劍閣現在便是林意翻身的機會。

“他們難道還真的敢直接刺殺了你?”

容意有些不安的聲音卻在此時輕聲響起。

他的想法有些單純,林意此時已經是鐵策軍大將,而且開啟劍閣是皇帝的聖旨,在他看來為何還有人敢做這種違背聖意的事情。

“皇帝管不了所有的修行者,有些修行者只管師門,類似狂信徒。而且有些修行者本來就是死士,為了達成目的逃亡或是被追殺致死也都是可以承受的結果。”齊珠璣淡淡的說道,“當時劍閣這些人也都是這樣,或者說現在也都是這樣。”

營地里隨着火堆的燃起和那些車夫的鋪設,濕意漸去,即便周遭的野地和一側的官道還依舊泥濘,但這片營地的環境卻是已經讓人可以安心休憩。

修行者對於冷熱的耐受力本身要比尋常人更好,雖然此時天氣已經有些悶熱,但距離那些火堆不遠,這些人也並未覺得難以忍受。

只是當這些火堆上開始有些食物的香氣飄散時,齊家那名有些潔癖的老供奉卻還是讓馬車遠遠的停靠在後方林邊。

車廂里的這名供奉並沒有要求任何的食物,只是安靜的閉目冥思,感受着天地間越來越為稀薄的靈氣。

靈荒對於所有的修行者都是災難,即便是林意這樣的存在,也會因為靈荒而更難尋覓到合適的靈藥輔助修行,事實上按照靈荒的速度,到了明年,天下恐怕所有的靈藥都會枯死,不論南北。

只是天地間的靈氣越是稀薄,周圍修行者身上的靈氣波動便如同黑夜之中的燭火一樣,就會被映襯得分外的明顯。

當他閉上雙目,靜心的發散神識時,周圍的天地便一片清寂,那些對於修行而言毫無存在意義的雜物便都被自然剔去,他感知里的天地,便也是一片純凈,偶有漂浮過來閃耀着淡淡黃光的天地靈氣,而營地里那些修行者,在他的感知里便是一簇簇獨特的氣焰。

這樣的觀感持續了很久,突然之間有一簇分外強大的氣焰硬擠進了他感知里的這片天地。

他睜開了眼睛。

外面已經一片漆黑。

只是下過雷雨的天空,分外的明凈,許多平時見不到的細小星辰,也在夜空里隱隱的透出來,連成星河。

夜色里的林間緩緩行來一名僧人。

這名僧人身穿着麻布製成的袈裟,手持着一條已經潤澤如玉的菩提佛珠,慢慢捻動,口中似乎還在誦經,分外安詳。

齊家這名供奉看着從林中深處行來的這名僧人,面色微沉。

這踏月色而來的僧人和他的修為境界相同,是神念境修行者,然而即便是他都看不出這名僧人的來歷。

“您不要出來。”

當齊家這名供奉緩緩伸出手來,似乎要掀開車簾時,這名面孔很方正,看不出到底多少年紀的僧人認真的說道:“我知道你是陳大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