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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時分,洛水城裡的一些修行者知道了夜間那名僧人鎩羽而歸的消息。

晨光里,璞明看着不遠處的鐵策軍軍營,他真的感到很遺憾。

無關乎勝負本身,而是他明白林意的心意不太可能更改。

“師叔。”

一名修行者走到他的身後,對着他躬身行了一禮。

這是一名很年輕的男子,並非是僧人,穿着潔白的衣衫,很是脫俗。

他的腰側掛着一柄竹鞘小劍,小劍顯得很薄,很短,就像是小孩子的玩具。

然而在任何修行者的感知里,這柄小劍如有生命,似乎隨時都會飛起,顯得分外危險。

“還要在這裡等嗎?”

年輕的修行者問道。

“還是要等。”璞明轉過身來,看着這名年輕的修行者,分外溫和的說道,“等你年紀大些,便會明白態度很重要。”

年輕修行者沐浴着晨光,他沒有反駁,只是有些憂慮道:“既然他連一具那樣的重鎧都可以戰勝,我也未必是他的對手。”

“關鍵還是在於態度,不在於勝負。”

璞明微微一笑,道:“你可以讓他明白,若是他一定要做劍閣之主,今後便會有很多這樣的挑戰。你之前都勝得太過簡單,即便輸在他手中,也未必是壞事,任何戰鬥都應該看成一場修行。你們這一代修行者之中,還沒有出現某個人一定會一直無敵下去,包括你師姐也不能。”

年輕修行者怔了怔,他聽出了某種不尋常的意味,“若是我輸了,師姐也會來?”

璞明微笑點頭,“你師姐和他有舊,也早就想見他,我寒山寺雖然和劍閣有仇,但仇怨和雞鳴寺、棲霞寺那些同道相比,卻不見得很大,這麼急着趕來和他相見,也自然有其他的原因。”

年輕修行者有些明白,忍不住有些苦笑,道:“只可惜他應該不能理解師叔的好意。”

“敵人有分很多種,但此時依舊是敵人,他現時不能理解好意,但今後想必會明白,你現在心中明白便是。”璞明的面容有些肅然起來,道:“靈荒加劇,任何修行者都是我朝珍貴的財產,斷不能在內鬥中失去。”

年輕修行者再度行禮,認真道:“明白。”

就在此時,清晨的寂靜被一些馬蹄聲打破。

這名年輕修行者沉靜的聽了片刻,他的眼瞳之中迅速的出現了震驚的神色。

“是重鎧?”

他有些不能確定,轉頭看着璞明問道。

璞明眼中也儘是讚歎,他點了點頭,道,“還感知出了什麼?”

“是騰蛇重鎧。”

年輕修行者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先前就感覺出了那數輛馬車裡的鎧甲的重量,只是那些鎧甲和真元重鎧不同,全無特殊的靈氣波動,他便懷疑自己感知有些問題,但看到璞明給予肯定的答覆,他便瞬間想到了答案。

南朝只有一種重鎧既如此沉重,又不着獨特法陣,不需修行者真元驅使,藏匿暗處也不會有靈氣波動。

只是到了洛水城,這數日間鐵策軍發生的改變已經讓他感到極為震驚,現在竟然還有一具這樣的罕見的重甲正送往鐵策軍軍營。

不管林意和這劍閣之事,光是這段時間林意幫這支鐵策軍謀得的好處,也實在太過驚人了些。

……

鐵策軍已經習慣了近日來不斷有車隊送來軍械,只是得知近日這列車隊之中的東西對林意十分重要,所以對這列車隊的態度自然也有所不同,不僅是拆卸時十分小心,而且對這列車隊中人也是招待殷勤,此時雖然還是清晨,但是好酒好菜卻是也上了不少。

洛水河上薄霧繚繞,漸漸飄來一葉小舟。

小舟上坐着一名年輕的修行者,年紀和洛水城裡璞明身邊的那名修行者相仿。

他盤坐在船頭,膝前放着的一柄無鞘小劍也很小,但看上去絕對不像玩具。

因為這柄小劍是蛇形,劍上的符文也是如同蛇鱗般可怖,而且邊緣極為鋒利,絲絲的寒光如同凝成實質。

這名年輕修行者的神容也不想璞明身邊的那名年輕修行者一樣溫和謙遜,他眼眉之中的戾氣很重,殺意很濃。

他也是為劍閣而來。

只是他和那些寺廟中的修行者並非同一路數,所以也並不知曉林意歸來道中發生的事情。

他也不太關心南朝和北魏的征戰。

他只需要血債血償。

在他看來,之前皇帝那樣處置劍閣當然很好,還有什麼能夠比劍閣中那些飛揚跋扈的修行者卻被迫成為腐肉,慢慢在劍閣中腐爛死去更好的事情。

那樣的困鎖而死,比起直接殺死那些人要好得多。

今年春里,何修行都死了,那這些人的下場便應該就此註定。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劍閣里的那些人能夠離開,能夠歸入鐵策軍。

首惡自然是林意。

所以他便來了,來等林意。

……

在同樣的晨光里,還有一名微胖的中年醫官在逃亡。

這名醫官體內有些舊傷未痊癒,臉色已經變得天然有些蠟黃,而且此時他在山道上已經變成了樵夫的模樣,背着一捆乾柴,身上的衣衫也很破舊,到處都是被乾柴磨破後修補,然後又快要磨破的痕迹。

然而當他面前的山道上出現一名垂首而立,靜靜等候的青衫書生時,他便知道自己終究還是被陳家那名軍師的部下找了出來。

他的口中有些苦澀。

“為什麼要逃?逃得這麼辛苦。”

山道上的書生看着他,誠懇的說道,“我家大人並不想傷害你,只是需要問你一些話,只要你如實說出,便自然沒事。”

王顯瑞的確覺得很辛苦。

他苦笑了起來,認真的想了想為什麼要逃的原因,然後也垂下頭,不讓這人看到他悄然起了變化的雙瞳,“我也不太清楚,但大約是不服…”

他的身體和聲音都微微顫抖起來,“不服你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你們想問,我為什麼要一定說?”

青衫書生有些驚訝的看着他。

他醒覺這名醫官的性情和他平庸的外表有着太大的區別,和鐵策軍那名年輕的將領倒是有些相近。

“那便抱歉了。”

他歉然的說道。

天空里,有一道細細的劍光穿過山間的薄霧,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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