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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梁州出發,隨軍到達這裡的路途之中,他也並未出過手。

這支北魏大軍擔負著切斷南朝南方和北方几支重要邊軍聯繫通道的重任,而且隨時準備着和南朝名將韋睿的大軍戰鬥,這支北魏大軍在到達鍾離城前的路途里保持得足夠低調,甚至驚人的沒有引起南朝軍方的注意,但是其中卻有很多像他這樣被寄予厚望的北魏修行者。

這些北魏修行者一路上都好好的修養生息,好讓自己在鍾離這一帶的戰鬥之中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在沒有面對林意之前,他們每個人都氣力飽滿,精神愉悅,體內的力量甚至有種透體而出的衝動。

然而此刻,他們每個人都覺得很累,很心累。

尤其當看着拓跋赤受命動步,看着拓跋赤沉默向前的背影,他們每個人心中都覺得這名軍師所說所做似乎也十分正確,然而每個人卻都覺得深深的羞恥。

他們都希望這件事很快就能結束。

希望拓跋赤能儘可能快的殺死林意,結束這一切。

……

一片烏雲恰在此時飛來,遮住了烈日。

少卻了熾烈的光線,浮橋上頓時顯得有些陰涼。

看着迎面走來的拓跋赤,林意並沒有說話,只是握住了自己的劍,平靜而視。

他已經不需要再向這支北魏大軍去重複自己是鐵策軍林意。

拓跋赤遠遠的深吸了一口氣。

按照常理,公平的對決,應是他自報師門和名號之時。

只是當泛着血腥味的陰涼水汽味道沖入他的身體,他卻是保持了沉默。

這並非是一場公平的對決。

他的名號便微不足道且羞恥。

所以他沒有說任何的話語,只是朝着林意認真的躬身行了一禮。

他極為尊敬林意,但是他真的要用儘可能快的手段將林意殺死。

他拔出了自己腰側劍鞘里的劍。

這是一柄看上去很尋常無奇的鐵劍,劍身寬闊,劍鋒都似乎不太鋒利,甚至許久沒有擦拭和用來砍殺的關係,劍身上都有着銹跡,看上去有些可笑。

然而沒有人來得及覺得可笑。

身隨劍動。

在他拔劍的剎那,他似乎將自己的身子也像劍一樣拔了出來,揮灑在風中。

他的身影如一隻大雁掠起,在空中帶出一長條的殘影。

他的劍看上去可笑笨拙,但他的劍勢卻是瀟洒飄逸到了極點。

劍光化為驚鴻,當頭朝着林意落下。

與此同時,他的左手握拳,朝着林意的胸口砸了過去。

吸引所有人注意的劍光只是虛招,真正會殺死林意的,是他的拳頭。

他劍上的力量最多和林意的力量持平,最多震得林意不可能來得及做出更多的反應,最多也用拳腳來阻擋他這一拳。

這不是他一個人的顏面問題,所以他必須嚴格按照那名軍師的命令,隱瞞他神念境修行者的身份。

他體內的真元無比凝聚的如同有些特殊的弩箭上膛一般,一節節的壓制他的掌指之間,然而他的身體卻沒有任何超出承天境的元氣波動,他的劍很快,但也只是給人快的感受,沒有神念境那種沛然莫御,猶如神聖的感覺。

林意沒有感覺到異常。

就連城牆上的柴油鹽都沒有感知到異常。

然而有一個人有異樣感受。

劍溫侯原本微閉着眼睛,似是睡着,在此時卻是睜開了眼睛,他看着因為烏雲而變得幽暗的光線,敏銳的感知到了這名北魏修行者身體里異乎尋常的味道。

然後他伸出了手,沒有任何人注意的凌空一指。

當的一聲巨大震響便在此時響起。

林意帶着狂意的劍光和拓跋赤的劍相遇,和拓跋赤的預計一樣,兩人的身體巨震,都要同時往後退去。

一聲厲喝同時響起,拓跋赤蓄勢已久的拳頭如軍士全力投出的標槍一般朝着林意的胸口衝去。

林意想都未想,也是一拳擊了出去。

這種力量的對撞,林意直覺自己不會吃虧。

拓跋赤看着林意發亮的眼睛,看到一切如自己所願,這名強大的南朝年輕修行者將會死去,甚至感覺不到多少痛苦。

他有些愧疚。

然而一道可怕的漣漪,隨着他的愧疚,卻在此時在他的胸口泛開!

這股力量就像是一道無比陰險的飛劍,悄然出現然後刺入他的身體,在他體內的真元下意識的湧起時,一股令他都無法抗衡的悸動,如同抖鬆了毒蛇的關節,讓毒蛇根本無法發力一般,讓他的真元根本起不到多少作用。

他豁然抬起頭來,看向城牆上方。

與此同時,喀嚓一聲,他的手腕折斷了。

林意的拳頭繼續向前,落在他的胸口。

嘭的一聲悶響。

他的身體往後飛出。

鮮血從他的口中涌了出來。

先是鮮血,然後是破碎的內臟。

林意怔住。

他下意識的轉身朝着城牆上方看了一眼。

這一拳轟在拓跋赤的拳上時,他就感覺到了古怪,而接下來他的這一拳,按理而言也絕對不可能直接震碎這人的內臟。

在他的拳頭落在對方的身上時,對方體內的真元力量已經無法凝聚,甚至破碎的真元已經開始直接撕碎這人的內臟。

只有劍溫侯才能做成這樣的事情。

一片驚呼聲在拓跋赤的身體重重墜地時響起。

充滿着失望和震驚的驚呼聲里,還充斥着一些人憤怒的叫喊聲。

很多人並不知道這是一名神念境的修行者,有些人因為先前那名洛陽貴人的憤怒喝聲,此時還在責怪既然沒有必勝的手段,為何還要前來送死。

這些人並沒有注意到,一些真正大人物的臉色反而變得慘白。

……

白月露安靜的坐在城牆上一架殘破的弩機上,因為她是隨着林意一起到來的修行者,此時自然贏得了城內這些南朝軍士的極大尊敬。

這些身心真正疲憊的南朝軍士,甚至給她拿來了一些軟墊,將這張殘破的弩機都鋪得如同舒適的軟塌,在她的身周,也始終有一些持盾的軍士警戒。

她和身周所有這些人不同,她是北魏人。

她生在北魏,在北魏成長,她十分清楚這些北魏的修行者此時心中的沉重。

沒有人天生喜歡戰鬥。

要證明自己強大和與眾不同,也並非要通過戰鬥。

在各個修行地,在各處名城,那些真正卓爾不凡的年輕人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也並非是通過戰鬥。

每個人去戰鬥,甚至付出自己的生命為代價,一定會有着自己的理由,沒有理由,也要找個足夠說服自己的理由。

絕大多數北魏人都有理由挑起這場戰鬥。

無論現在是叫南梁、北魏,還是叫別的南什麼,北什麼,無論南方和北方誰做皇帝,誰來統治,都改變不了一個事實——北方王朝和南方王朝在過往都是宿敵,積怨已久,誰有機會自然都要滅掉對方。

至於北魏的武者,修行者,大多數在面對南朝人時,心中都有着自然的驕傲。

因為北魏的軍士和修行者似乎一直都比南方王朝的軍士和修行者悍勇。

她也不認識拓跋赤,也不知道對方的真正修為,但是從方才拓跋赤的最後一眼凝視,到此時林意的轉身回望,她便已經明白髮生了什麼。

她知道對面的那支北魏大軍裡面一些人也會明白髮生什麼。

然而沒有人能夠跳出來說這件事的對錯。

林意此時連番的戰鬥,最為可怕和危險的是,他開始消磨北魏人的驕傲和自信,開始打破北魏人心中一些固守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