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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朝定州,蒙籠城,在這名男子揮了揮衣袖,將這名苦行僧拂到對岸時,城中的幾間店鋪門口的夥計也發現來了幾名異鄉人。

定州雖然距離北方戰場還隔着數州,就是距離之前中山王元英大軍襲擊的道人城、鍾離一帶也隔着數州,更何況中山王元英率軍出其不意的深入南朝境內,也是奔着建康去的,是要切斷建康和北部邊軍的聯繫,如果有可能,一舉攻入建康一帶自然是更好。

定州在南朝和北魏的那些將軍的沙盤之中,還算是遠離戰區的平安之地。

在今年春夏交接之時,北部邊境戰事已經頻發時,定州一帶還根本未受什麼影響,民眾安居樂業,該怎麼生活就怎麼生活,絕大多數人都甚至沒有意識到,南朝和北魏已經開始了一場你死我活的生死大戰。

但現在已經截然不同,雖然還未受戰火波及,但很明顯隨着逃避戰火的那些州郡的人到來,隨着一些過境軍隊的頻繁出現,許多東西都已經悄然發生了改變。

很多東西都悄然變得緊缺起來。

就算是最普通的餵養牲口的乾草,粗鹽,都變得異常緊缺。

明明比以往更多的商隊在往來,但前線的戰爭卻像是一個巨大的吸水口,悄然的在抽空周圍的池塘里的水。

蒙籠城的名字很普通,但在定州蒙籠城卻本身有着很重要的地位。

蒙籠城一帶有幾個大商號,這些商號經營的都是礦石和武器生意。

這些商號本身沒有製作武器的工坊,但是他們的生意,卻硬生生的將蒙籠城做成了南朝重要的礦石和武器的集散中心。

這些商號在百年之前就已經開始經營這些生意,從小小的馬幫開始,到現在的巨富門閥,他們能夠用各種手段,源源不斷的從南朝和北魏各地,甚至能夠將党項、吐古渾境內的一些優質礦石貿易至這裡,與此作為優先交換,南朝許多工坊出產的武器,也是第一時間被他們挑選和收購。

毫不誇張的說,雖然整個定州都沒有一個像樣的煉器工坊,但寧州、湘州,哪怕是建康一帶的一些出名工坊的東西,只要今天煉製出來,可能過不了數天,就已經出現在了蒙籠城的店鋪里。

邊關戰事加劇,各地就也動蕩,流民一多,馬賊山寇也很快多了,許多門閥對於私軍的需求便也高了,所以蒙籠城這一帶的這些鋪子的生意,反而比往年更火。

武器不比平常貨物,能夠來採買的,不是門閥,也都是刀頭上舔血的寇首或者將領。

稍有差池,恐怕這些商行反而要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這些商號的夥計、掌柜,也都不是普通人,便是站在鋪子口招呼客人的夥計,一般也是在商行別處幹了十幾年,眼光自然很毒辣。

所以當一名老軍模樣的人和一男一女兩名年輕人剛剛出現在他們的視線中時,這條街中幾家鋪子的門口夥計都是眼神微微一凜,心中都覺得這三位不是普通人物。

那名老軍模樣的人看上去三四十歲的年紀,穿着的只是普通的粗布軍衣,沒有着甲,看不出是什麼軍隊的軍爺,而且這人雖然看上去沒有什麼威勢,但是顧盼之間,這些眼光毒辣的夥計卻偏偏覺得這名老軍就像是吃飽了沒事做,在羊群之中眯着眼閑逛的獅子。

那一男一女年輕人,看上去都是二十如許,或者還要更年輕一些。

只是這兩人都不像城中的年輕人那般給人輕浮的感覺,年輕男子看上去不算太過俊美,但身姿挺拔,有種說不出的英氣,明明長得很像白凈的讀書人,面色也十分平和,看上去似乎很好說話,然而卻又偏偏給人一種莫名的威壓之感。

至於那名女子,長得便又是英氣,又是漂亮,而且這些夥計是一眼就可以肯定,這名女子必定是出自某個大權貴門閥。

那種目光流轉之間,似乎隨便看到什麼都覺得稀鬆平常的感覺,讓這些夥計一眼便可以感覺到她身上的大貴之氣。

這三人而且顯然也是有目的而來,不是閑逛,而且似乎就是這名女子帶領,直直的就朝着最靠近街口的一間鋪子走了過去。

這家鋪子叫做金風坊,在這條街中門面並不算最大,但這是承天號的鋪子,承天號則是蒙籠城裡最大的商號。

看着這三人徑直朝着自家的鋪子而來,門口的夥計頓時深吸了一口氣,迎了上去。

但他還未開口,那名女子的聲音便已經輕輕的傳入了他的耳中,“告訴你們家掌柜,說是建康陳家的人。”

這名夥計面色頓時一變,毫不猶豫的躬身行了一禮,道:“請諸位貴客隨我來。”

他根本未帶着三人在陳列着諸般武器的鋪子里停留,只是在進門時彈動了一根銅線,內里的庭院之中便有清脆的銅鈴聲響起,他便帶着這三人直接入了後院,上了樓。

這間鋪子的掌柜已經在樓上雅室的門口候着,看見三人上樓頓時也躬身行了一禮,道:“富玲瓏見過大小姐。”

他的面色雖然平靜,但哪怕三人隨了他進了雅室坐了下來,他兀自心跳不已,忍不住苦笑起來,看着對面的年輕女子道:“您過來,怎麼不先讓下人通報一聲,我等都無準備,恐缺了禮數。”

“我是送人,行軍之中,順便採辦,不需多禮。”

年輕女子擺了擺手,示意他不用如此客套。

“送人?行軍之中?”

這間鋪子的掌柜名叫富玲瓏,他的心思也十分玲瓏,他聽着這句話,再看着年輕女子對身旁那名男子的神色,再想到之前這名女子在鍾離城,他便的呼吸便頓時直接停頓,臉色再也無法平靜,震駭的看着那名年輕男子,連聲音都顫抖起來,“您…您難道就是鐵策軍…林意將軍?”

這名陳家的女子,自然就是陳寶菀。

而她身邊的男子,正是林意。

林意倒是被他的表情弄得微微一怔,道:“我正是林意。”

富玲瓏今年已經五十有餘,他平生見過不知道多少達官貴人,見過無數邊軍將領,但此時看着林意,他心神震蕩,一時間,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說什麼好。

一時竟是無言,只是再下意識的伏身行了一個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