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弩弦綳響。

衝出戰船的第一道身影吶喊着被射穿了脖子,仰頭倒了下去,奔涌的腳步踩下來,或邁過了屍體,從數十艘大舡沖了出去,水花在無數狂奔的雙腿間瘋狂的翻湧,朝着河灘上方碾壓過去,隨後有統一的漢話在隊伍之間吶喊出:“結陣——”的聲音,上方的空氣全是嗖嗖嗖嗖的嘈雜。

密密麻麻的箭雨覆蓋而來。

數十股先行衝出的諸族聯軍士兵,紛紛結陣翻盾,將同伴遮掩起來,手中頂起的鐵盾上傳來呯呯呯的擊打聲,如同雨點般的羽箭覆蓋而下,大部分落在盾牌上,無力的滑落下去,或恰巧落進盾牌與盾牌之間的縫隙,濺起血花,有人慘叫着在結陣的盾牌下被釘死,有的抱着胳膊、大腿在地上呻吟。

“拿出你們的勇氣來,我的勇士們——”馬爾庫修斯站在樓船上,拄着一柄漢劍,這是他的皇帝賞賜給他的,相當於一種與常人不同的顯赫。“這一仗之後,你們將是晉國合法的漢籍公民,會得到想要的土地和莊園,也將會是你們一輩子里最耀眼的功績。”

寬大的漢劍被他雙手拔了出來,高舉起來:“現在——拿下這裡,我的勇士們!!”

轟——

轟轟轟——

戰鼓轟鳴如雨點般在樓船上敲響,進攻的信號之中,集結數十道陣型漸漸朝中間合攏,組成更大的盾陣頂着一撥撥箭雨朝前開始推進,躲在人群中的克里特弓手、巴里阿里投石散兵,尋着箭雨停歇的空當,朝河提上方的江東士兵給予還擊。

徐盛站在數面鐵盾後面,冷靜的看着一切,命令不斷從他手中發下時,一支箭矢呯的釘在旁邊一面盾牌上彈開。眼前的這支奇怪服飾的兵馬,大致猜到了是公孫止麾下那支吃人的軍隊,但他並未因此考慮後撤。

“再派人去看看,呂蒙所部可在途中了。”他輕聲吩咐了一句,唯有擔憂是否能守住這處河灘了,徐盛目光之中,登陸淺灘的軍隊已經連成了一片,朝着上方推進而來,腳步雖然緩慢,但極其堅定,此時面對江東的延綿射來的箭矢、弩矢,就像逆流推進大船,在一片叮叮噹噹的碰撞里,硬生生的推進。

“不對!不對!不可能就這麼點人…”徐盛抓着面前的拒馬低吟的說了一句,此時天光已大亮,連成一片的蠻夷軍隊在人數明顯少了太多,他連忙回頭對傳令兵吩咐下去:“傳令弩矢射擊前方,讓弓手注意他們身後的艨艟和大船!!”

遠方戰船之上,蒼涼的牛角號吹響,徐盛抬起頭的瞬間,那成片的諸族軍隊也在邁出淺水灘的瞬間,一艘艘艨艟上面,羅馬士兵、西班牙盾兵、波斯人如同洪流般殺了出來,這些人並不比新兵,聞到兵戈氣息,整個身體都在激動的顫抖,狂奔之中,血液彷彿都在血管里嗡嗡作響,從頭上落下的箭雨,只是簡單的舉起手中盾牌擋了一下,就算身旁有同伴倒下,也並未放在心上,不斷的在奔跑中變換行進的路線來儘可能的躲避箭矢。

在接近前陣的一瞬,原本結陣的高盧重裝士卒直接棄了鐵盾,提着戰斧、大劍奔襲起來,腳步越來越快,不斷有箭矢在他們身上濺起血花,一名撒利帖人揮刀砍斷肩膀上的羽箭,帶着半身殷紅髮足狂奔,一時間浩浩蕩蕩的兵鋒越過了鋪滿石頭的河灘,如同潮水般蔓延上去。

身負數箭的高盧士兵口中含着血,嘶吼:“殺——”又是一支箭射過來,釘在他頭上,倒下的同時,周圍,乃至數十丈之內,前前後後發起衝鋒的諸族士兵猶如狂暴了一般朝布下拒馬、木柵的江東士兵席捲而去,身着鐵甲的高盧人直接撞在拒馬上,用蠻力直接將沉重的拒馬推翻,或的挪移。

徐盛來回奔走,看到這些不計傷亡的瘋狂行徑,冷靜就像從他身上剝走了一般,破口大罵出來:“簡直一群不要命的瘋子!爾等立即給我頂住——”

高亢的話語淹沒在短兵相接的瘋狂里,人潮撲了過來。

並沒有經歷太多的江東士兵,面對傳聞中吃人的軍隊,都在拚命的讓自己鎮靜下來,死死的拽緊手中的兵器,牙齒、眼皮都在抖動,前方,衝破箭雨的怒潮過來了,他們幾乎張大了嘴,或咬緊牙關,雙眸通紅的發出嘶啞的怒吼。

然後,轟的碰撞在一起。

長矛抵在衝鋒過來的蠻人鐵甲上,擦出白痕瞬間,對方身體撞上盾牌,手中的刀刃便是一刀照着盾後的江東士兵面目抽了下去,滿臉染血的高盧士兵抵盾擋下一撥刺來的長矛,奮力朝前推擠,左右延綿開去,全是一片片金屬扭曲擦刮、碰撞的轟鳴,人的身體在這碰撞中被震的後仰,隨後又被同伴推上去,片刻,從對面盾牌下方遞出的長矛順着鐵甲縫隙插入那名高盧士兵身體里,他張開滿是鮮血的嘴,捏着矛柄用出最後的力氣朝前走出了兩步,矛尖穿過了臟器、後背,頂在了後背覆蓋的小片甲葉上。

“推——”

一名百夫長頂着前面那具高盧士兵的屍體,在人堆里嘶吼一聲,與他並行的羅馬士卒也在這聲音里齊齊蹬緊了地面,在最後一聲吶喊起的一瞬,將所有力氣都頃刻間推了出去,乃至身後的所有人也都在這瞬間用出了全力。

壓着前方同伴的屍體,將鋒線上的江東士兵連帶他們手中盾牌一起推的後倒,搖撼了整條鋒線,如同野獸的諸族軍隊轟然撲進了缺口,一些人甚至直接撞進了江東槍陣裡面被釘成了刺蝟,然而更多的人殺進人堆結起陣勢,憑藉往昔豐富的戰陣經驗瘋狂的高速推進,江東軍前陣只抵擋了片刻,就崩潰了。

有人在廝殺中看到了將旗的位置,揮刀指着‘徐’字旗的方向:“敵人的將軍!朝那邊殺——”

“不能退,立即組織後隊上去!”

徐盛的命令中,親兵拉着他的戰馬朝相反的方向過去,大喊:“快走啊,前面擋不住了!”他一槍將那士兵刺死,紅着眼睛朝想要逃跑的士兵大吼:“誰再敢言走……”

明媚的晨光里,兵鋒蔓延過來,凄厲吶喊、慘叫的聲音將他聲音蓋過,潰敗如退潮般的潰兵瞬間將席捲在了中心,朝東面狂奔起來,河灘之上,密密麻麻的諸族聯軍還在不斷從船艙蔓延到河提,尖刀般切過了這裡,粘稠的血浪都在朝兩邊翻騰。

烽火還在沿江岸傳遞,呂蒙帶着一支騎兵正往這邊趕來,然而首先看到的是混亂逃竄的江東士兵,以及瘋狂追襲在後的一群群西方蠻人,幾乎想都沒想先拉開了距離,以免麾下部曲被捲入進去。

位於彭澤水寨的魯肅正在調遣小隊戰船襲擾企圖清除鐵鏈的張允,他命令尚未發出,便是在不久後接到了斥候傳回的南面情報,一屁股坐了下來,望着帳外一片明媚的陽光,全身卻只有徹骨的涼意。

“這麼快……”他喃喃的說了一句。

不多時,彭澤水寨立即拔營離開這裡,畢竟南線失守,讓公孫止的軍隊登陸,那這裡的存在就毫無意義了,一旦讓對方從陸路進攻,靠江東水軍根本打不過。

……

狼煙傳訊,快馬攜帶着巨量的消息從官道、渡船朝建業飛奔而去,孫權此時精神抖擻,滿面春風的準備迎接即將來城裡的大喬母子。

接到來自不同兩個戰場的情報時,整個人都不好了,雙手顫抖的捏着兩張素帛,頭皮發麻的呆立那裡,微張的嘴久久說不出半句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