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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目前這個結果,雲琅總體上來說還是滿意的。

自從生下來,他就沒有得到過太好的東西。

任何他想要的東西都必須經過一番痛苦的磨礪之後才能獲得,當然,也有一些即便是努力了也什麼也沒有落下。

人生不能有太高的期望。

這是雲琅五歲的時候想要一塊一噸重的糖塊的願望沒有實現之後,他就有了這個覺悟。

十七歲的時代他經歷過,如今正準備在過第二遍,他把來到大漢國的那一天當做了生日,所以,他的十七歲生涯還沒有到來,還差九個月。

所以說,他是一個十六歲的父親。

十六歲的父親在大漢不稀奇,一點都不稀奇,堪稱比比皆是,這個年紀的男子,早就成一家之主了。

清晨的時候,驪山的雲霧沒有飄下山,主要是因為天空陰沉沉的,眼看着初冬的雪就要落下來了,雲琅很擔心,這場將要到來的大雪會耽誤他看到孩子。

雲琅渴望見到自己的孩子,這個孩子是他生命中第一個至親,沒人能體會他此時的心情。

荒原上的小路上倒是人來人往的,一隊隊背着煤石的富貴鎮百姓背着沉重的背簍在艱難的跋涉。

兩條寬寬的麻布帶子勒在肩膀上,一條更加寬大的帶子掛在前額,這樣做有一個好處,那就是更把全身的力氣用在抵抗重力上。

背簍底下還有一根丁字杖,等到疲憊的時候,就能將背簍杵在丁字杖上稍作歇息。

有經驗的背煤人每天都走固定的距離就立刻休息,他們將漫長的道路分成數份,甚至將每一份道路能賺到的錢都計算的很清楚,唯有如此,才能面對背煤這樣的苦役,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堅持下去。

雲家每年都是最大的用煤大戶,阿嬌家也是,李敢家就差了一些,不過,李敢老婆還是學雲家的樣子盡量的儲存了很多的煤。

看着在荒野里跋涉的背煤人,雲琅覺得阿嬌就做對了一件事,她不允許別人用馬車拉煤,她早就有禁令在先,不接受任何除人力背煤之外的運煤方式。

這聽起來有些反人類,然而,對於那些剛剛從荒野里進入富貴鎮變成平民的野人來說意義重大。

背煤,可能是他們唯一能找到並且能夠長期維繫的一種謀生本事。

任何用機械力量運輸的行為,都會造成煤石積壓的場面,從而導致這些背煤掙口糧的人餓肚子。

雲家錢多,卻在積極地推行以物易物,每當那些背煤的漢子領到了表示成交的竹籌之後,就會小心的收起來,等到一天的工作結束之後,他們就會拿着三個或者兩個竹籌來雲氏帳房兌換錢糧。

只是到了這個時候,這些人早就變成了黑人,雲家的管事嫌棄這些人太臟,就在莊子外面用石頭沙子箍了一個很大的池子,這些疲憊的人必須洗乾淨之後才能去領錢領糧食。

當然,疲憊飢餓的人不適合泡熱水,所以,雲氏還會大度的賞賜他們一個糜子饃饃,跟一大桶菜湯。

這雖然是一個小的不能再小的舉動,卻把雲氏跟黑了心腸的長門宮完全區分開了。

洗乾淨了身子,再吃一個糜子饃饃,喝一碗熱湯,白日里的疲憊也就去了小半。

這對他們來說是一種難得的享受。

洗乾淨的關中人還是很有看頭的,高大的身材,配上一張方臉以及濃眉大眼睛,說不出的精神。

雲家的兌換竹籌的管事是一個少了一條腿的瘸子,這傢伙以前是傷兵,沒出去了,雲琅又不能把他丟到荒野里,於是,也就在雲家混日子,時間長了,因為對數字比較敏感,居然混成了外宅的一個小管事。

“哎呀,你居然有四個竹籌,一天跑了四趟?真是一個棒小夥子。”管事申平在拿着竹籌的少年身上拍了一巴掌大為誇讚。

“悠着點啊,少年人力氣長得快,雖說睡一覺就能回來,也不能這麼熬身子骨,年紀大了你就知道苦楚了。

怎麼樣?要錢?還是要糧食?要布帛就要攢夠十個竹籌才成啊。”

少年人並不大,也就十六七歲的模樣,看得出來,背煤換錢糧他還是第一次經歷,站在那裡瞅瞅掛在牆壁上的錢串子,又瞅瞅一邊糧斗裡面的糧食,又看看用油布蓋着的布帛,每一樣他都想要。

“放心,雲氏是出了名的好人家,從不欺騙良善,聽我老申的,今天呢,就換糧食,換成高粱或者糜子,夠兩口人吃三天的,攢夠過冬的糧食之後呢,再想別的。”

少年人的一張臉憋得通紅,半晌才道:“想給媳婦弄塊布!”

排在他後面的老漢拍了他一巴掌道:“要什麼新衣服?你老娘還餓着肚子呢。

不準換錢,銅錢越來越不值錢了,就換糧食,換高粱,那東西一次換的多。”

老申見少年人把糧食口袋遞過來了,後面的雲家小子就笑嘻嘻的用糧斗給他裝糧食,居然裝了小半口袋。

目送小夥子將糧食裝進背簍走了,老申感慨的對那個老漢道:“又一個能養家糊口的棒小夥子。”

老漢把自己的三個竹籌遞給老申低聲道:“申管事,府上今年冬天要的煤石還多嗎?”

申管事嘿嘿笑道:“你這老狗可是吃雲氏的便宜吃上癮了?不妨告訴你,我家大女就要回來了,所以啊,今年府上的事情也就多,梁翁已經發話了,今年家裡要的煤石要比去年多一倍都不止,放心吧,煤倉都騰出來了,十一個啊,有的是讓你們賺錢的由頭。

咦?你這老狗居然已經儲存了八個竹籌,怎麼的?要麻布?”

老漢難為情的笑了一下,搓着手道:“閨女要出嫁,能不能從府上兌換一些碎綢布,給閨女弄一個花戴?”

老申笑了,指着老漢道:“也就是敢在雲氏亂漲價,也成啊,你的十個竹籌歸我了,我去給你問內宅的丫頭們要點碎綢布,明日給你,也就是看在你的老情面上了。”

老漢連連作揖,老申又給他兌換了一個竹籌的高粱米,背着糧食千恩萬謝的離開了。

只要是不急着回家的,都喜歡跟雲氏的管事聊聊天,處處都透着樸實的狡黠。

不等天黑,老申就送走了最後一個背夫,剛剛關上帳房門,就看見自家小郎,依舊站在一個山包上,看着不遠處的古道。

老申想了一下,就打開帳房門,取出一個凳子,就拄着拐杖深一腳淺一腳的上了山包。

“郎君,您歇歇!”老申上了山包,雲琅似乎沒有覺察到,直到老申開口了,他才收回目光,瞅瞅老申點點頭道。

“今晚可能要下雪啊。”

老申把一根手指塞嘴裡弄濕了,然後把指頭迎着風試探一下,搖頭道:“風乾,雪下不來。”

雲琅點點頭,隨即又怒道:“一趟陳倉而已,怎麼就走了四天?”

老申苦笑道:“好我的郎君啊,陳倉到長安三百五十里之遙啊,老漢當年在細柳營執役的時候,去過陳倉,大軍行軍,一日八十里也走了足足四天,更何況劉二他們要走一個來回呢。

今天估計是回不來了,您還是早些回去歇息把,看您被冷風吹了半天。”

雲琅又想罵人,手才抬起來,又無奈的放下,揮揮袖子就走下山包,見老申還站在山包上,就回到山包拿起凳子再一次下了山包。

老申無聲的笑了一下,就跟在雲琅身後道:“今天啊,有一個小夥子一天就賺了四個竹籌,年歲跟您一般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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