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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開綁繩對於郭解來說並不難,只是想要從一個鐵條鉚成的箱子里爬出來就非常的困難。

他不記得自己曾經嘶吼過多少次,也不記得自己求繞過多少次,更不記得自己趁着吃飯,大小解的時候逃跑過多少次。

每一次都是失敗的……每一次都會受到懲罰……

當他終於不用被關起來的時候,他才發現春風已經染綠了大地。

讓他引以為傲的官服早就破爛不堪,骯髒不堪,讓他引以為傲的長髯也凌亂的如同荒草。

第一次脫離鐐銬跟鐵鏈的束縛之後,已經枯瘦的不成人形的郭解在看到雲琅的第一眼,就憤怒的大叫。

“我是官員,你不能這樣對待我。”

雲琅明顯的愣了一下,狐疑的問道:“你喜歡做官?”

郭解的雙腿不能支撐身體,他找了一個石頭坐了下來,腰背卻挺得很直,義正辭嚴的道:“大漢有多少官員起於微末?”

雲琅想了一下道:“如果真正算起來,我大漢君臣其實都起於微末。”

“如此,我喜歡做官,軍司馬以為是一件恥辱的事情么?”

雲琅搖搖頭道:“不恥辱,我就是很奇怪,我還以為像你這種人更喜歡坐地分贓,刀頭舔血的生活。”

郭解憤怒的道:“如果能做官,誰會去做什麼遊俠,如果能做官,誰會喜歡帶着一群遊俠前呼後擁招搖過市?

我之所以會幫人紓解危難,不過是想要感受一下掌握權力的滋味。“

雲琅倒吸一口涼氣道:“你外甥被人殺……”

“我恨不得將那個殺死我外甥的惡賊碎屍萬段,只是當時我正要晉陞,不得不忍下來……”

雲琅敲着腦袋道:“我們重新認識一下,你說你幹了那麼多的好事,其實都是為了做官?”

郭解攤開手痛苦的道:“為了積攢名望,我連大街都掃了,你們這些貴人為何還不願意放過我?”

“就是為了做官?”

郭解仰頭看着天空道:“不為做官又是為了什麼呢?郅都,義縱,寧成這三人哪一個出身比我高貴了?

他們既然能為上大夫,我為何就不能呢?他們三人酷毒,最終沒有好下場,我不想變成一個酷毒的人,想要另闢蹊徑而行之,為何就這麼難呢?

我知道陛下之所以用這三人,唯一的用處就是拿來剷除對手,平息地方之用。

我試過一兩次,想要利用你雲氏……結果,在聽說主父偃被阿嬌貴人生生的在馬廄里關押了六天,全身潰爛,耳朵都沒了,我就知道惹你不起,準備在你離開富貴鎮的時候,好生在外面維護一下雲氏,結好你家少君,好等你回來之後化解你我之間的怨憤……”

雲琅徹底獃滯了……他完全沒有想到郭解居然是一個官迷,一個一心想要當官的人,怎麼可能會在沒有爬上來之前就得罪了無數的勛貴,這種要官的法子,他還真是第一次聽聞。

“我知道你想殺我,現在可以殺了,我從一開始就做錯了事情,被殺也是活該!”

雲琅四處看一下,沒發現這個世界到底有什麼不同,抓抓頭髮道:“你第一個官職其實就是我給的!”

郭解搖頭道:“不要騙我了。”

雲琅往他身邊靠近一下認真的道:“真的!當時你確實得罪了我,我又擔心你會用遊俠來對付我,畢竟,你殺人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被你這樣的人盯上了,我哪裡會有好日子過。

然後呢,我就想着怎麼控制你,與其讓你在監管範圍之外游弋,不如用一個官職困住你,然後你們全家就來到了富貴鎮,你開始充任亭長,後來擔任了縣尉!”

郭解聞言目光炯炯的盯着雲琅道:“您還可以繼續用官職困住我,說實話,我這人並不在意家裡那些廢物的死活,他們不過是附着在我身上的蟲子,只要我的血肉還在,隨時隨地就能繼續豢養一群蟲子。

軍司馬如果想要用我郭解,郭解一定萬死不辭!”

雲琅嘆息一聲,重重的在郭解的肩背上拍了一巴掌道:“好樣的,誤會說開了也就沒事了。

既然我把你帶來了白登山,那麼,你就安心的在白登山幹上一兩年,我保證,你回到長安之後,官升三級沒有任何困難!”

郭解迅速的從石頭上站起來,單膝跪在雲琅面前道:“軍司馬但有差遣,郭解遂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雲琅大笑道:“既然如此,從這一刻起,你就是我騎都尉的僕從尉,這兩千三百六十二名民夫全部歸你節制。

從這一刻起,再有丟失軍糧,民夫逃亡者,軍法伺候!”

郭解雙手抱拳伸過頭頂,大聲道:“諾!”

雲琅笑眯眯的將郭解攙扶起來,拍着郭解的雙臂道:“先去洗漱,領甲胄佩劍,然後會有從吏帶你去履新。”

郭解大喜,再次應諾一聲,就隨着一個軍中胥吏去了營帳。

劉二很不解眼看着郭解離去就低聲道:“小郎,這樣做恐怕不妥吧?此人一看就是一個心機深沉,桀驁不馴之輩,您這樣委以重任,恐怕會出事。”

雲琅悠悠的瞅着天上的白雲道:“這一路上,民夫已經死了十六個,跑了二十二個,再跑掉十二個,就到了我接受懲罰的時候了。

大漢軍律沒有一絲一毫的人情好講,加上駐守白登山的中部校尉並非長平侯一系的人馬,我們一旦犯錯,除了被人當做人樣子懲處之外,沒有別的可能。

李敢已經到了白登山,卻因為先到了,就被中部校尉的主將謝長川重責了三十軍棍。

人家要整肅三軍,我們四個這樣的紈絝是人家最喜歡拿來立威的好人選。

一來身份夠,二來官職高,三來能徹底起到告誡後來者的作用,我要是中部校尉,我也這麼干。”

劉二皺眉道:“可是郭解此人……”

雲琅嘆口氣道:“就在剛才,我滿嘴的謊話,郭解也是一個妙人,他也是滿嘴的謊話。

就像他信不過我一樣,我也信不過他,不過呢,有一件事,郭解真的沒說錯,他是真的想要做官!

在這個前提下,只要我沒有過分的煎迫他,他在白登山這個陌生的環境里就只能依靠我們。

對付民夫,咱們不成,一來狠不下心來殺人,二來呢,這些人又不能在路上損失過多。

要知道,這些民夫可不是給我們騎都尉用的,是人家中部校尉拿來種田供養大軍用的。

我們管理不好這些死氣沉沉的民夫,但是呢,郭解卻是有法子的,只要咱們能夠如期趕到白登山,就把郭解與民夫一起交給謝長川,能不能活下來,就看他的造化了。”

劉二點點頭道:“既然小郎已經拿定了主意,等老奴到了白登山找一些昔日的袍澤,讓他們給我盯死了郭解。”

兩人說話的功夫,郭解已經洗漱完畢,換好了甲胄,即便是雲琅再看不起郭解,也不得不暗贊一聲,這個傢伙身材魁偉,相貌堂堂,披上戰甲之後果然別有一番風采。

“好漢子!”雲琅喝了一聲彩。

郭解面帶笑容躬身施禮道:“謝過司馬,標下已經從胥吏那裡知曉了情由,既然大軍不能失期,標下這就去督促那些下三濫們即刻啟程。

若是再有死傷,逃遁者,請司馬軍法處置!“

雲琅連連點頭,拉着郭解的手道:“一切拜託你了,來人,給僕從尉牽一匹馬來!”

劉二黑着臉從一邊牽過一匹馬,郭解長笑一聲,就搬鞍上馬,衝著雲琅抱拳施禮後,就縱馬去了民夫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