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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金權

“當年與你師傅雲侯相識之時,雲侯只是一介校尉,而某家也只是張公麾下的小吏。

些許年過後,雲侯早已馬上封侯,某家依舊留在中尉府,人生際遇真是令人唏噓。

再過些年,某家又能眼看小郎君馬上封侯,卻又是某家的福氣了……”

廢話說了一堆,霍光請教的法律問題卻一個字都沒說,倒是趙禹看着霍光冷哼一聲道:“犯罪在先,而後清查律條定罪,豈有先定罪而後查究犯罪的道理?”

霍光拱手道:“招供製定的《朝律》前些日子已經拜讀過,雲氏印刷作坊已經印刷了四千冊,全是陽版,據小子所知,自我雲氏印書作坊開業以來,印刷過無數書本,用陽版印刷的書算上御制文字也不過六套。

家師更是讚不絕口,對小子言:天地分陰陽,而後有明暗,日出日落,月升月沒,春雨,夏雷,秋風,冬雪,四時有序,尊卑有別,而後知禮,而後知皇者尊。

一部《朝律》與《九章律》、《傍章》、《越宮律》統稱為“漢律六十篇”,構成了我大漢律的基本框架。

都屬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之言,可敬,可佩。”

趙禹臉上的陰冷融化了一些張嘴道:“看來你還真是讀過《朝律》之人,既然讀了《朝律》就該知道規矩,一介孺子藉助長輩兄長的權勢在宮中侃侃而談你覺得符合《朝律》嗎?”

王溫舒在一邊大笑道:“趙公莫要嚇壞了孩子,別看此子年紀幼小,卻也是皇長子身邊的右拾遺,官位八百石,算是我等的同僚。

如今,皇長子正在接受陛下質詢,在這皇長子的寢宮內,左拾遺說話不便,自然該由右拾遺招待我等,哪裡不符合《朝律》律條了?”

趙禹冷笑道:“你意欲交好雲氏?”

這句話出來,霍光都覺得牙酸,官場上流行說假話,這位怎麼把真話說出來了?

王溫舒臉上連一絲難堪的表情都沒有,淡淡的道:“趙公『逼』迫張公自戕之前,張氏門庭,只有雲侯一個客人而已。

王某不才,大為羨慕,如果趙公有朝一日也有此厄運,卻不知座上客又有幾人?”

趙禹冷笑道:“善泳者溺於水,老夫死於律條之下乃是天定,有沒有座上客又有何妨?”

就在霍光感到尷尬的時候,劉據回來了,很是意氣風發,跟他一同回來的還有十六枚金光燦爛的金球,以及一張嘴快要咧到耳後根的無鹽詹!

劉據歡喜霍光自然明白道理在哪裡,可是,無鹽詹他這麼高興又為了那般?

他難道不該如喪考妣一般的苦着臉,死命哀求劉據求一個活路才是正常表現嗎?

當丞相李蔡陪着皇帝,皇后的輦車到來之後,無鹽詹搶在拿階梯的宦官之前,跪伏在馬車門口,準備給皇帝墊腳。

果然,皇帝看都不看無鹽詹就踩着他的後背下了輦車,狄山與霍光對視一眼,驚駭的說不出話來。

幾乎是一瞬間,他們就明白了,無鹽氏本身就是皇家的家僕!

幾乎是在這一刻,霍光很想拔腿就跑,回家告訴師傅,快快的把雲氏錢莊砸爛,再把張安世打發到陳倉封地去,再把雲氏留存的子錢賬目全部一把火燒掉。

沒法玩了,沒法玩了,大漢朝最大的子錢家是皇帝,這還玩個屁啊。

劉徹下了車,對於趙禹,王溫舒的見禮不理不睬,快步來到霍光面前,探出手扭着霍光帶着笑容的白皙臉蛋,用力搖晃兩下道:“看出來了?”

霍光的臉蛋很痛,還是堆着笑容道:“回去就請我師傅解散雲氏錢莊,再把張安世綁來請廷尉治罪。”

劉徹大笑道:“關了做什麼?你雲氏放的子錢只有兩成利,百姓們喜歡,朕也喜歡啊,皆大歡喜的事情,有什麼不好呢?朕還希望他能散盡家財,把所有的錢都放出去呢。

只是啊,朕要是聽到一句不好的謠言,就拿你治罪,就算你哥哥,師傅來求情,你猜朕會不會饒了你?”

霍光陪着笑臉道:“微臣什麼都不知道。”

劉徹回頭對皇后笑道:“你看看,你看看,這就是雲氏的大弟子,沾上『毛』就是猴子!”

李蔡拱手道:“此事雖然隱秘,微臣以為放之錢一事對皇家弊大於利。

如今,我朝的各路大軍正緩緩班師,在可與預見的兩三年內,我大漢將再無大的戰事。

無鹽氏子錢雖有斂財之效,卻不利於國民,請陛下下令廢止!”

劉徹仰天大笑,指着劉據道:“我兒,你也看見了,你一時好奇毀了皇家的一道財源,既然毀掉了無鹽氏,那麼,缺少的這道財源就該由你來補足。”

劉據聽到父親這句話,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了,甩開狄山,霍光拉他袖子的手,快步來到劉徹面前跪倒道:“兒臣遵命,不日就離開長安,為國開闢財源。”

狄山大驚,連忙跪在劉據身邊拱手道:“陛下……開恩!”

劉徹看着一臉死灰的霍光道:“你怎麼不求情?”

霍光沮喪的道:“微臣忽然想起家師正在對微臣乾的事情,發現沒有理由求情。

只是從今後將要陪伴皇長子在嶺南鑽山林,攀高山,呼噓毒癘,與蛇蟲為伍,微臣的就覺得自己應該快些長大才對。”

劉徹看着跪在腳下的劉據道:“你已經長大了,是蛟龍就該呼風喚雨,是猛虎就該嘯傲山林,朕給你三百甲士去吧!”

狄山一屁股坐在地上,如喪考妣,他一直在想辦法讓劉據推掉滇國,夜郎國之行,他堅持認為,這不是一次正常的討伐不臣的國家行為,而是一場大型的劫掠西南的盜賊行為。

一旦讓劉據品嘗到了鮮血的滋味,以後再想讓他接受儒家學說,行儒家之行,那就難比登天了。

眼看最糟糕的事情發生了,狄山咬咬牙將腦袋在地上撞的梆梆響,努力剋制着自己的喉嚨一字一句的勸諫道:“嶺南……如霍光……所說……乃是煙瘴……之地,請陛下……准許皇長子……坐鎮……成都,由……微臣……”

劉徹嘆息一聲將狄山拉起來道:“你是一個忠瑾的臣子,然而,劉氏祖宗創業艱難,兒孫秉承父祖餘烈,不能只坐享其成,還要奮長鞭策四海歸一。

艱難困苦,玉汝於成,死了算他背風,活着就該有用,這是他自己選的路,爾身為左拾遺,既然擔心據兒走偏,那就盡心輔佐他,幫他走出一條他自己的路。”

不等狄山再說話,就聽依舊跪在地上的劉據同樣將腦袋磕的梆梆響,然後就聽見劉據慷慨激昂的聲音:“若不能對祖宗基業有助力,劉據寧願死於蛇蟲之口!”

劉徹大笑道:“好,這才是我劉氏子孫,待你凱旋,父皇為開庭宴慶功!”

眼看劉徹,劉據父子相濡以沫,霍光的心裡一片冰涼,劉據還是太年輕啊……弄死了滇國,還有夜郎國,弄死了夜郎國還有嶺南的前秦餘孽,弄死了嶺南……天知道還有什麼地方有不臣之人……估計三五年之內,劉據大概是回不到長安了。

等他三五年回來之後……他的那兩個弟弟也就長大了……而他的父親還在給他源源不斷的製造弟弟……天知道最後是個什麼狀況。

就在霍光心頭胡『亂』跑馬的時候,他聽見皇帝對無鹽詹道:“拿金權來,就按照皇兒的法子先測一下雲氏鑄造的金錠,朕這些年總覺得他雲氏坑了朕不少金銀,如今終於有法子測量了,朕一定要看個清楚明白!”

霍光連忙指着金球道:“不是該測量金球嗎?”

劉徹獰笑道:“是朕讓人在裡面塞了一個四百斤重的鐵球,有什麼好測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