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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一入侯門深似海

桑弘羊坐在張安世的面前,久久不說一句話。

等到茶水已經變涼了,他才取過來輕輕啜飲一口,手指在桌子上反射性的叩動幾下,這才道:“好一個張郎啊……”

張安世挪動一下肥屁股,讓身體微微前傾,雙手交叉抱在桌子上認真的道:“家師說過,達者為先,張安世也就不推辭了。”

“君侯恐怕在涼州待不了多久。”桑弘羊努力壓抑着心中的怒火。

張安世笑道:“家師被陛下留在涼州,我大師兄也滯留涼州,桑公應該感到慶幸。”

桑弘羊陰沉着臉道:”爾西北理工也只有你師徒三人可用,難成大器。”

張安世抬起頭想想那些早就離開雲氏的師兄弟,沉重的點點頭道:“虎豹自然只有二三子,唯有豬羊可成群。”

桑弘羊強忍着想掀翻桌子的衝動,指着坐在另外一張桌子前邊,裝做很忙碌的金日磾道:“匈奴人也能參與進來?”

張安世嗤的笑了出來,對桑弘羊道:“人家的名字是陛下取的,你怎麼還說人家是匈奴人。

再說了,匈奴人已經跑到西天地界去了,從此之後跟我們毫不相干,為什麼就不能用他?”

桑弘羊冷冷的瞟了一眼繼續假裝找東西的金日磾道:“少府門下有的是可用之才!”

張安世搖搖頭道:“新的部門當有新的氣象,大漢銀行不缺少敷衍了事,屍位其上的官員,我為什麼還要更多呢?”

桑弘羊再也無法忍耐,手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吼叫道:“如今,大漢銀行只有我們三人,那麼,在我們三人中,哪一個是屍位其上之徒?”

張安世的胖臉皺了起來,眼睛都被肥肉給包裹了,搓動着肥胖粗短的十指道:“師傅常說,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我西北理工做事,旁人不明白,也做不好,所以要推倒重來,至於桑公所說尸位素餐之輩嗎……

你我心中明了就好,不必說出來。”

桑弘羊怒極,拂袖而去……

金日磾嘆口氣道:“人家看不起我就看不起我,嘴上說兩句就說兩句,你這麼暴躁做什麼?”

張安世奇怪的道:“你覺得我挖苦桑弘羊是在為你出氣?”

金日磾攤攤手道:“難道不是?”

張安世點點頭道:“確實是!”

金日磾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自言自語的道:“我到現在都不明白,你為何把我這個養馬的人弄到銀行裡面來。

匈奴人天性對銀錢沒有什麼概念,讓我做我最不擅長的事情嗎,到底為何?”

張安世正色道:“白紙上好做畫!”

說罷站在窗前看着外邊被風吹得樹葉沙沙作響的槐樹又道:“我不喜歡桑弘羊,這個人身體上總是散發著一股子霉爛之氣,這種味道很多人身上都有,包括我老婆的老祖。

金日磾,你身上只有一股子青草氣息,準確的說就像是陽光照耀青草發出的味道。

我喜歡這股味道,有時候呢,在做事的時候,不一定是才能高的人才能做好事情,而是味道對的人才能做好事情。

銀行這東西在我大漢是一個新生事物,雖說前面有錢莊,有子錢,然而,銀行是不同的。

只要我們搭建好可以讓新生事物發展的平台,它強大的生命力自然就會推動事情向前發展。

真正考量一個人能力的地方,永遠不是開始,而是事物發展到一定程度之後。

不過,在我們有限的生命里,應該看不到這一天。

所以啊,我們不需要什麼高屋建瓴的人才,即便有這樣的人,也不可能高過我師傅。

我們需要一大群可以埋頭做事的人,按照我師傅制定好的目標全力前進的人。

很可惜,桑弘羊不是這種人,他想成為銀行業的鼻祖,如果把他放上去了,我師傅該放哪?

你覺得桑弘羊比我師傅高明嗎?”

金日磾確實認為雲琅比桑弘羊高明,但是從張安世的嘴裡說出來,就很難有什麼說服力,畢竟,大吹大擂的誇耀自己的師門,很容易讓人聯想到自誇這兩個字。

跟着張安世已經有一陣子了,金日磾發現,開銀行並不難,只要有錢,再從皇帝那裡拿到准許文書,弄一座富麗堂皇的大樓,用帳房先生跟美女把大樓填滿,然後開業就好。

皇帝雖然總是欺騙百姓,百姓們卻總是願意無怨無悔的相信皇帝,上當次數再多都無所謂。

皇帝開店了,有什麼好猶豫的。

大漢銀行剛剛開,面對的人群依舊是商賈,不做普通百姓的生意。

做商賈生意,也只是為將來接手朝廷賦稅做準備,在不久的將來,銀行將從大司農手中接管過很大一部分業務。

桑弘羊離開了大漢銀行,站在門前回頭看着高大巍峨的銀行大門,想起自己昔日面對錢莊指手劃腳的淺薄模樣,微微嘆一口氣。

如果當年不是那麼高傲,不是那麼急躁,或許今日就沒有張安世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子什麼事了。

銀行行長這個職位固然重要,皇帝的恩寵卻是桑弘羊的立身之本。

這些年以來,桑弘羊自詡為大漢,為皇帝堪稱鞠躬盡瘁。

然而,長門宮,雲氏,在財力上對皇帝的幫助更大。

最要命的地方在於,他桑弘羊在面對天下人的時候佔盡佔了上風,面對長門宮,面對雲氏的時候卻總是昏招迭出。

一次,兩次無所謂,處處失敗,那就是能力問題了。

桑弘羊本身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比如推行郡縣制。

皇帝分封牧守,意圖就在於限制諸侯國,桑弘羊永遠都是站在皇帝一邊的,他也以皇帝鷹犬自居。

然後……數次敗在雲琅之手,他非常的不甘心,哪怕明明知道限制諸侯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他卻不願意放手這個新近出現的銀行。

他從本能上覺察出,銀行這個部門將來一定會成為大漢帝國中舉足輕重的要害部門。

政治活動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發言權……桑弘羊一點都不願意失去。

誰都有一些小心思,桑弘羊這個皇帝的忠犬也是有的。

金日磾放下掀起來的窗帘,指着離開的桑弘羊對張安世道:“他這一次真的走了。

你說,他死死的盯着門楣上的銀行招牌在想什麼呢?”

張安世丟開手上的文書道:“他捨不得銀行。”

金日磾沉默了片刻,對張安世道:“你應該知道我之所以能活到現在都是陛下的恩賜。”

張安世原本扳着的胖臉浮上一絲笑意,連連點頭,鼓勵金日磾繼續說下去。

金日磾卻長出一口氣道:“你知道就好。”

“我等了半天,你就跟我說這些?沒有別的了?”

金日磾想了一下又道:“陛下很喜歡李夫人,對於李夫人所生的兒子昌邑王非常疼愛。

我伺候陛下這些年,第一次發現陛下會懷抱嬰兒騎馬。”

張安世滿意的點點頭道:“昌邑王很不錯,問題出在他有一個不省心的舅舅。

後果難料,就目前而言,劉據的太子位無可動搖!“

金日磾皺眉道:“跟我說這些做什麼?”

張安世大笑道:“因為我們終歸要成一夥的。”

金日磾冷笑道:“你真的這麼認為?”

張安世笑眯眯的道:“你以為我西北理工的學說是那麼好學的?

你以為你學了我西北理工學說之後還能跟我們分開?

告訴你,學了西北理工的學問,就是西北理工的人,這一點,沒人能改變。”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