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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麼?唐朝皇帝不同意我們投降?!”藤原時平聽到菅原道真說的話,直接從座位上跳了起來,“投降都不行,他們要幹什麼?!”

菅原道真哀嘆道:“不是不同意,是要讓藤原兄、天皇陛下、法皇一起去嶺南水師的戰船上,表達投降的誠意,唐朝皇帝才願意接受。”

“這就是不同意了!”藤原時平目光陰沉地斷然道。

“事到如今,如之奈何?藤原兄可有計策?”菅原道真眼巴巴的問。他們倆“威逼利誘”好不容易勸住了醍醐,提交了請降國書,結果大唐皇帝不接受,現在里外不是人,處境可謂是悲慘到了極點。

天下怎麼會有這樣的事?

“還能如何?不過是死戰而已!”藤原時平咬牙切齒,面紅耳赤,一副不堪受辱,怒氣勃發的樣子。

菅原道真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其實想勸藤原時平,帶着醍醐、宇多去見唐朝皇帝就好了,投降之事已經是離弦利箭,哪有收回來的道理?再者,這場戰爭要是能打,他們還用得着死勸醍醐投降?

“菅原兄,事已至此,你我皆無退路,國家也沒有,只能奮起抵抗了!唐軍遠道而來,目前兵力不多,我們若是能趕在他們後續兵力到達之前,擋住他們,那麼各地勤王的軍隊就能趕來,到時候,大不了跟唐軍魚死網破!”

藤原時平抓住菅原道真的手,目光灼灼,“菅原兄一直是國家脊樑,品性高潔,為我等楷模,事到臨頭,不會退縮吧?”

菅原道真疑惑道:“藤原兄果真要戰?”

“一定要戰!”

“好!”菅原道真思慮再三,也下定了決心。他並不畏懼死亡,本來還想為天皇保留血脈,讓百姓不遭受屠戮,但既然唐朝不接受他們投降,他們大不了為國戰死而已。

“菅原兄,你去前方主持戰事,盡量阻擋唐軍登岸,若是擋不住也無妨,但務必層層阻擊,延緩他們抵達平安京的步伐,我在平安京坐鎮,號召全國力量,為菅原兄的後援!”藤原時平一副要死戰到底的模樣。

菅原道真是真的準備豁出去了,對藤原時平的安排沒有意見。

兩人商議過一些計劃、戰爭細節後,菅原道真就返回了黑崎海灣。

在菅原道真走後,藤原時平臉色瞬變。

他第一時間趕回藤原家族,找到叔父藤原清經,跟對方說道:“國家要亡,軍隊擋不住唐軍幾日,我們不能為天皇陪葬,必須立即舉族遷徙!好在家族還有不少海船,雖然不能用於跟唐軍作戰,但要載着我們離開卻沒問題!”

藤原清經愕然道:“不是要投降嗎?怎麼又要走?”

“唐朝皇帝不接受我們投降,他們就是打定了注意,要徹底毀滅我們的國家!”藤原時平神色扭曲,說不出是憤怒、恐懼還是屈辱,亦或是都有。

讓他去面見唐朝皇帝,他是絕對不會去的,到時候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要是對方起意要殺自己,要滅藤原家族,那怎麼辦?雖然這種可能性不大,但也不是沒

有!藤原時平絕對不會冒這個風險。

什麼天皇,哪有自己性命重要?什麼國家,哪有家族重要?

唐朝皇帝若是願意接受倭國投降,此時就接受了,藤原時平也願意留在平安京;可唐朝皇帝面對請降國書,竟然放在一邊看都不看,這說明他殺意已決!

面對一個講道理的唐朝皇帝,能幫着治理地方、安撫民心的藤原家族,是有用的,可以繼續存在;面對一個不講道理、殺心濃重的唐朝皇帝,藤原家族就是必須清理的地頭蛇,是權力的威脅,不可能繼續存在!

他不知道的是,嶺南水師雖然只有十萬將士,但這十萬將士,卻集中了大唐軍中法器的精華,尤其是新羅之役已經落下帷幕,像法器投石機、法器床弩這種東西,安東都護府已經完全不需要,現在多半都到了嶺南水師中。

這樣的嶺南水師,倭國已經擋不住,要是大唐後續再派點軍隊過來,倭國這三寸之地,如何經得起唐軍蹂躪?

藤原時平雖然不知道這些,但無論從哪個方面看,他的選擇都很明智。

“離開平安京,我們能去哪裡?”藤原清經滿面躊躇。

“先去蝦夷島,再想辦法去海外之地,天大地大,總有我們藤原家的容身之地。以我族中子弟的力量,在哪裡都能打下一片基業,而留在這裡面對唐軍,就只有死路一條!”

藤原時平見藤原清經還不能下定決心,不由得焦急起來,“我誆騙了菅原道真,讓他帶着軍隊去迎戰唐軍,他必然拖延不了太久,猶豫就是滅族之禍!”

“好,我們走!”藤原清經最終不得不面對現實。他也很清楚,倭國擋不住唐軍——在此之前,他們就去見過那位跟着菅原道真,去嶺南水師打探虛實的大將,知道嶺南水師到底有多強大。

“立即召集所有在平安京的族中子弟,以調派軍資的名義,連夜搬運物資出城,我們走南面海域,只要上了船,唐軍水師也追不上!”藤原時平說道,“至於不在平安京的族人,只能讓他們後續自行跟上,我們不能等他們!”

藤原清經睜大眼,“那在軍中的族人怎麼辦?他們中很多人都在菅原道真麾下,在前方阻擋唐軍!”

“我說了,只帶走在平安京的族人!在菅原道真麾下的子弟,我們還要靠他們跟唐軍作戰,不能調回,否則軍隊大亂,自行潰敗,唐軍誰去擋?叔父,為了家族生存延續,他們的犧牲是值得的,這個時候,千萬不能有婦人之仁!”

藤原時平目光狠辣。

藤原清經幾度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同意了藤原時平的決定。

他很清楚,藤原家族一走,國家就會瞬間大亂,前方軍隊不管戰況如何,只要得知這個消息,就會瞬間潰敗。而平安京失去藤原家族,也將無人再能防守,也沒有人還有心思防守,對唐軍而言是唾手可得。

可以說,因為藤原家族懼戰、逃遁,倭國已經喪失了最後一線抵擋唐軍,給唐軍製造麻煩的能力。

而這,僅僅是因為,他們知道了唐軍水師中神兵利器、

修士力量的真實數據。

......

三日後的黃昏,渾身是血、披頭散髮的菅原道真,帶着自己的親衛修士飛回平安京,發瘋一樣衝進藤原家族的府宅,將里里外外翻找了個遍。

但他莫說沒有看到藤原時平,連一個藤原家族的人都沒見着。

空蕩蕩的大宅里,各種傢具物件凌亂的散落在各處,狼藉不堪,像是遭了賊。

“藤原時平!你怎能如此欺我?!”菅原道真站在空曠的院子里,仰天怒吼,對着大廳一口鮮血噴出。這一聲喊這一口血,彷彿耗盡了他最後一絲精元,身體再也撐不住,直挺挺的往後倒去。

好在有親衛攙扶、救治,才沒有讓本就重傷至極的他就此一命嗚呼。

悠悠醒來的菅原道真,怒火難平,想要一把火燒了藤原家族的宅子,腦海里剛剛冒出這個念頭,就見到院子深處有一道濃煙伴隨着火光升起,看來是有人比他先做了這件事。

菅原道真艱難地趕過去,經過一道院門,就看見一座頗為秀麗宏偉的閣樓,正在熊熊燃燒,火勢甚至已經蔓延到了旁邊的楓樹。

而那個放火的人,手裡還握着火把,正在對着火樓發出桀桀的低笑聲,背影瘦弱單薄,在夜幕降臨時分顯得格外詭異。

“陛,陛下?”菅原道真精神一震,認出了醍醐,踉踉蹌蹌的上前行禮,再張嘴,卻是無言以對。

“愛卿可知,這是朕小時候生活的閣樓?彼時朕懵懂無知,只知道宅子里的人對自己親愛有加、恭順非常,便以為那些都是自己的親人,跟他們十分親近——他們也的確是朕的親人。只可惜,今日他們都不見了,你說,他們都去了哪兒?天國,還是地獄?”

醍醐的聲音沉緩飄渺,帶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惆悵凄然,像是孤魂野鬼在夜哭。

菅原道真不知道該說什麼。

藤原家族作為外戚掌控朝政,天皇、太子乃至親王的妃子,都有藤原家的女子。她們的孩子年幼時在這裡生活乃是常例,其目的,自然是為了培養他們對藤原家的感情,方便後者穩固自身地位。

“戰前說著要稱臣納貢的人,捨身忘死戰鬥到了現在,口口聲聲願為國家埋骨沙場的人,卻早早帶着族人拋棄了國家。世間的事,都是這麼諷刺的嗎?”

醍醐丟了手裡的火把,在滔天火焰前轉過身來,後背一片明亮,前身包括面容卻是一片晦暗。他一動不動看着菅原道真,似乎想從對方身上找到某種答案。

最終他一無所得,失望的搖搖頭,長嘆一聲。

“愛卿既然回來了,就跟朕說說前方戰況吧,無論如何,平安京還在,國家還沒亡,朕仍舊是天皇,應該關心江山社稷。”醍醐盤膝坐在了地上,眉宇間有種毫無生氣的平和。

“是。”

菅原道真躬身領命,僅僅是一個字,他的聲音就顫抖得不成樣子,老眼中也情不自禁流露出驚懼之色。顯然,回憶戰況對他而言,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如果不是醍醐問,他很可能都不願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