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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長衣很震驚東土之事,但震驚次之。

他更絕望。

“所以,先生,你告訴我這些,是因為我這一次必定要死在錦官城了?”

黑衣文人搖頭,“不盡然。”

趙長衣生性本就多疑,縱然是黑衣文人的話也不會輕信,聞言只是苦笑了一聲,其實對於死過一次的人來說,對死亡會有兩個極端看法。

死過一次,經歷過死亡的恐怖,看破之後,無懼死亡。

看不破,越發畏懼死亡。

趙長衣兩者都不是,他既畏懼死亡,因為很多事情沒有做到,又不畏懼死亡,因為他曾經做到過一些,這一次再死,僅僅是遺憾。

遺憾沒能做到曾經的輝煌,遺憾有比曾經更好的起點卻沒能做得更好。

黑衣文人沉默了一陣,嘆道:“我會儘力保護你,但你能不能活下來,這已經無關棋局,全看天意,死了怨不得天由不得人,活下來,我會帶你回東土。”

趙長衣眼睛一亮。

東土……

一片比大涼更大的世界。

很是嚮往吶。

但心中尚有疑問,忍不住道:“世人皆知,女帝陛下自小便是趙室偏支,可也算是宗親,打出生起就在趙室宗正寺的關注下,她又怎麼成了東土之人。”

提起女帝,黑衣文人沉默了很久。

趙長衣的目光落在了黑衣文人的髮髻之上,那裡別著一根很是尋常的木簪……然而這幾年來,這根木簪沒有絲毫褪色。

又很不尋常。

更不尋常的是,女帝頭上似乎也有這麼一根木簪。

黑衣文人緩緩嘆氣:“你沒看錯,女帝頭上的木簪,和我頭上這根木簪,出自同處,皆是東土亡國後人制式之物。”

黑衣文人似乎想起了往事,陷入了沉默。

一畔的青衣唐詩有些怨恨的盯了趙長衣一眼,為何要讓先生想起舊事。

一時間劍意泛散。

僅一眼,趙長衣就有一種被劍凌遲的錯覺。

渾身肌膚彷彿在沁血。

心中頓時大驚,之前知曉青衣唐詩的劍道不錯,可不曾竟然不錯到這個地步,完全超乎人的想象,只怕不比三十三劍客圖懸名前十的人差。

泛散劍意下,整個王宮裡,都只剩下青衣唐詩的劍意。

犀利至極。

黑衣文人倏然驚醒,擺了擺手:“無妨。”

青衣這才斂眉。

劍意驟散。

黑衣文人嘆道:“接下來你和李汝魚之間的收官之戰,或者死,說給你聽也無妨,或者活,則隨我去東土,有些事遲早也會知曉,說與你聽也無妨。”

趙長衣垂耳以聞。

黑衣文人緩緩說道:“算起來,我和女帝,應是兄妹。”

這是一個晴天霹靂!

趙長衣從沒想到,一直輔佐自己的黑衣文人,竟然和女帝是兄妹,這簡直不可思議,更不可思議的是,這兩人還都是東土之人。

“我倆,本是東土亡國皇室後裔,就是那位在這片天下開創了大楚王朝楚一人所在的皇室,若論輩分,楚一人尚是我和女帝的十九世祖。”

“只不過楚一人開化這片天下,看似是豐功偉績,實則對東土而言,則是培養了一柄隨時可以反戕的劍,所以年邁時的楚一人回到東土後,被摘去皇室宗親身份,囚禁在半壁山孤獨終老,實際上這已是對他的保護,若非如此,其他兩大帝國君王,必然要讓楚一人受油鍋刀山之刑,以儆效尤。”

“後天地大變,東土開始逐漸出現異人——”

知曉趙長衣會有疑惑,黑衣文人淡然道:“東土的異人,不受天道驚雷所懾,更有三大帝國籠絡,可說地位尊崇至極,就如你說的那條卧龍,一百餘年前在東土出現,在五丈原結茅而居,依然被某位君王三顧茅廬請出了山,奉為國師,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是否很諷刺?”

“更諷刺的是,我大蘇王朝,就毀於他手。”

“我和女帝的故國,國號‘蘇’。”

頓了一下,黑衣文人難得的露出苦笑表情:“卧龍所在的帝國,國號徵,在我離開東土之時,國君劉禪,是一位前所未有的雄主。”

“劉禪?!”趙長衣訝然失聲,“異人?”

會是劉禪?

大耳賊劉備的那個無能兒子?

那貨會成為千古君王?

趙長衣只覺得有種日了狗的憤怒,更有種難以言說的難受……

扎心了。

黑衣文人搖頭,“不得而知。”

趙長衣終究是一代梟雄,很快體味出這番話後面的意思:“如此說來,如今的東土,並無三大帝國,僅有兩國了?”

大蘇已亡國。

黑衣文人搖頭,“並不是。東土的疆域實在太過廣袤,大蘇帝國作為三大帝國最弱的一個,其疆域都兩倍余這片天下,雖然三大帝國都是中央集權制,然而如此廣袤的天地,終究會誕生一些雄主,且不要忘了,還有一個巨無霸一般的王朝,它決不允許大徵全盤侵吞了大蘇的國境,所以我猜測,如今的東土,依然是三大帝國。”

東土實在太大。

從古至今,整個東土的歷史上,都沒有誰能夠真正的一統天下。

最強的一個王朝,也僅是半壁天下。

所以才有半壁山。

趙長衣長嘆了口氣,“真想去看看。”

黑衣文人沉默不語。

這不是你想去就能去的,事到如今,就算是我,也沒有絕對把握能夠保護下你,畢竟女帝和自己雖未兄妹,實則自己是劉禪的棋子,而女帝,則是另外一位君王的棋子。

只不過自己還沒跳出劉禪的棋局之中。

而她,已是自己在下棋。

說到底,終究還是因為她成了大涼君王,在這片天下,她得到了十九世祖楚一人的遺留福澤,從這一點來說,黑衣文人終於知曉了楚一人留在半壁山上那一句話的意思。

楚一人被囚半壁山八年,臨死之前,在半壁山上刻字:千年降,子攜劍歸,大同。

然而大同的是整個東土?

還是這片天下和東土一同,徹底解除放逐之地的荒蠻身份?

黑衣文人不知道。

但黑衣文人不得不服楚家十九世祖,那位離經叛道奉行人人平等的儒家叛徒,他來到大涼推行教化,並沒有一開始就推行人人平等,反而是推行綱常倫理的儒家學說。

讓這片天下開化之後,自己進化。

這一記神仙手,遇到三位君王在這片天下的布棋之後,再加上異人的出現,才開始化腐朽為神奇,逐漸向著大同的方向演化。

趙長衣忽然想起一事,“那女帝……”

黑衣文人沉默了很久,“當年大蘇亡國之後,她僅是大蘇皇室一個不起眼血脈偏稀的初生女嬰,一如她在大涼的身份。兩歲左右,她被另一位君王耗盡資源從大漢手中搶了去,送來大涼。而我父親歸附於大漢,於是劉禪將我挑選出來,也送來大涼,意在掣肘那位君王的棋子,不讓大涼這片天下成為大驪的後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