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威廉走出包廂的背影，孔蒂尼對安東尼奧抱怨道：“這經紀人的話未免多了些，服務態度好像也有問題，能不能換一個？”

安東尼奧搖頭：“這是一直和家族有聯繫的經紀人，雖然看着話多，但實際口風很緊，我調查過，他從未對外透露過客戶機密，他之所以說這麼多話，其實只是想好意想提醒我們罷了。況且他能力不錯、又忠誠，您讓他下的單子他下完後都比委託條件要優越些，非常難能可貴……”

“這話怎麼說？”孔蒂尼畢竟是在電子交易時代成長起來的，不明白人工時代的奧秘，便虛心請教。

“比如剛才您委託價定了4100，他下過來是4085，足足優惠了15馬克，如果他心黑，完全可以和對方經紀人串通，用4100下單，實際只收對方4085，利用兩個主顧間未必能知道兩個委託價存在差價的優勢，然後互相分贓——表面上看他們都嚴格執行了客戶委託。”

孔蒂尼一驚，這個吃差價的事倒真有可能，因為客戶並不是面對面交易，天生存在不透明狀態，連忙問：“很多人這麼干？交易所不管？”

“管！這種大大有損商譽的事怎麼不管？不過紀律是一回事，現實是另外一回事，事情都是很複雜的，特別是在市場一邊倒時，做些手腳不容易發現。”安東尼奧笑笑，“剛才那一筆單子上升到4000時就被消滅了，你只會認為自己運氣不好，難道還會去計較是4100賣空還是4085賣空的么？畢竟不管哪個價位，到4000時統統都歸零了。”

孔蒂尼恍然大悟：“原來如此，看來您比我有經驗的多，要不……”

安東尼奧搖搖頭：“我知道操作細節，但未必明白趨勢，老爺說讓您全權負責，我不會幹涉，您可以按照您的想法施展，到迫不得已時我才會插手。不過現在距離這些還早得很，您擁有30億馬克本票，價值近70萬美元，你才用了不到6000美元，連零頭都算不上。”

“其實不止70萬，是75萬。”孔蒂尼微微一笑，“我還帶了另外5萬美元的銀行支票。”

安東尼奧奇怪道：“這5萬哪來的？”

“上次投機賺了50多萬里拉，連本金一共差不多有70多萬，我給報社留了10萬多作為經費，其餘60萬換成了3萬美元，另外2萬美元是波季的……他聽說我要來德國搞投機，拿了40萬里拉湊熱鬧，加起來一共換了5萬。”

《青年報》報社現在是個奇怪的存在，掛在青年聯盟之下，具體幹事、辦公人員都是聯盟成員，但維持運轉靠的是其他資金來源，權責利非常不清晰，孔蒂尼對此心知肚明，不過現在也確實不能搞得太清晰。因為報社本身不賺錢還源源不斷需要用錢，真搞成自負盈虧的運營組織保證馬上虧損倒閉，除經濟不能獨立外，報社人事也沒有獨立，偌大的報社其實沒什麼正式員工，所有人幾乎都是聯盟學生來義務幫忙，500里拉/月絕對不能算工資，算津貼都偏少，一旦正兒八經實體運作，人心馬上就散了——發不出工資的實體算什麼企業？

現在之所以朝氣蓬勃，一方面是因為大家都把報紙當自己的孩子看，用心呵護，共同成長，很多人除了學習就待在報社裡，這種共同奮鬥的氛圍比任何企業精神都強；另一方面是因為報社目前是聯盟的政治工具，沒有盈利目標，只以傳播聲音為己任，所以寫文章很少受到干擾也很少有功利想法，孔蒂尼又有威望，大家不是把他當老闆，是把他當領袖、當朋友一樣在對待，彼此目標是一致的。

如果孔蒂尼真把報社當成自家產業，其他人也不會說什麼——畢竟從資金到人員都是孔蒂尼一手拉起來的，但他們的心態很快就會發生變化，所以必須尋求一個妥善處理方式。最好的辦法是聯盟成為真正的政治實體，報紙作為聯盟機關報由聯盟經營，大家誰都不是報社老闆而只是為報社服務，這樣就有主人翁精神，如果能讓報社提高津貼或開工資就更理想。當然，等報社真正全國化、正規化以後，局面又得再重新考慮職業化而不是業務兼職，所以孔蒂尼要給報社足夠的錢讓其壯大起來，然後再來考慮正規化、實體化。

一句話，發展是當務之急，規範是後續要求，兩者存在時間差，卻不可或缺——只發展不規範一定野蠻生長，只規範不發展，一定死氣沉沉。

“看來波季很信任您？”

“因為我讓他賺錢了……上次投機他從家裡拿了30萬里拉，結果賺了近20萬，花天酒地、胡吃海喝再加買了一輛小汽車後居然還剩40多萬，格藍迪尼很滿意，大手一揮把30萬全給了波季，代價是畢業前不要再問家裡要零花錢，畢業後波季就要工作，更沒有理由問他要零花錢……當然結婚、置業什麼的大筆開支總監大人仍然會安排，波季腦子一熱答應了，還生怕他父親反悔，當場立了字據。”

安東尼奧頓時大笑起來：“格藍迪尼用30萬里拉買斷了兒子的零花錢，制止了源源不斷失血，高明！”

波季只知道孔蒂尼要去德國考察，並不知道他要去搞投機，還以為他去折騰實業或倒賣車輛——交通部有油水他是清楚的，於是把這筆錢拿出來讓孔蒂尼看着投資，不賺錢也不要緊，不虧就好。雖然波季很多時候不靠譜，紈絝作風是怎麼也改不了的，但做朋友確實沒話說，可以為你兩肋插刀，一想起波季為報社辦這麼多事，孔蒂尼自然不會虧待了他。

馬克的價格在4000左右盤旋了大約一個小時，結果一鼓作氣衝破4000，直撲3950，在3950關口，孔蒂尼又讓威廉拋出了30張賣單，現在他手頭總共有50萬美元價值的單子，但3950的關頭持續了近40分鐘後，繼續緩慢而又頑強地向3920撲去。

威廉一臉惋惜地看着孔蒂尼，一早上這些單子差不多虧了將近1萬美元——相當於一個德國工程師20年的薪水，不知道這公子哥為什麼還能笑得出來，希望他不是在假裝鎮定。

“快中午收盤了。”孔蒂尼看了一下時間，平靜地吩咐道，“再開50張單子，就掛3920好了。”

“先生……”威廉實在忍不住了，雖然職業操守不能違反，但他覺得良心上過意不去，有必要再硬着頭皮提醒下。

“我知道你的心思，不過你別為我擔心，我的底牌比你想得要多……”孔蒂尼微微一笑，示意安東尼奧從公文包里掏出銀行本票，“這是30億馬克的本票，麻煩進入該賬戶與前面的單子對衝掉！”

搞了半天是虛驚一場，客戶手裡是有馬克本票的，那剛才的操作其實只相當於一個兌換，不過他隱隱約約感到一點肉痛，如果不要在4085那個地方下單子，直接從3920下，可以多換不少美元呢。

安東尼奧看出了他的心思，笑道：“這筆款子在4500的價位時就開了出來，本來是要直接換成美元的，結果銀行方面說不方便，他們也必須拿回國才能兌換，我們沒這麼多時間浪費，於是直接過來了……”

威廉終於明白過來為什麼孔蒂尼能若無其事地大笑：如果當初銀行按4500換掉，他到現在直接就虧了12%，熬到現在來換至少減少了10%的損失！

“3個工作日後正常交收，期間可以在途款項充當保證金，委託書麻煩您簽字，等會銀行還會再找您當面簽名。”

孔蒂尼點點頭，指了指場內標價的那塊黑板：“收盤前最後幾分鐘你去下個單子，掛3900賣，100張！”

威廉深深吸了口氣：“好！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