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發表完對於費雪和投機者的觀點後，孔蒂尼特意提高了音量，加重了語氣：“我反覆強調一句話：沒有一個國家能靠炒股票、炒房地產興旺發達起來，即便偶爾能得逞於一時，終究會被歷史所清算，最可悲的是，清算時刻的受害者同樣也是炒作時候的受害者——這是讓我最痛心的。”

“我是《華爾街日報》記者托馬斯，請問聯合集團還會繼續減持股票麼？”

“關於減持股票的聲明其實我們早就發表過，只是當初大家一直沒關注，現在跌了發現聯合集團在減持股票，實際我們也是受害者——如果沒有擠兌壓力，我減持股票籌集資金幹什麼？”孔蒂尼冷冷道，“後市該如何辦，我們會根據市場實際需求處理，總而言之，聯合集團將為保衛聯合銀行耗盡最後1美元！”

眾人沒法指責聯合集團，這確實是他們的權力，但一想到股市頭頂那10幾億股票隨時可能落下的達摩克利斯之劍，眾人又覺得後市風險確實很大。

9月18日，股市這次沒有大跌，而是開始盤整休息，但前兩天跌幅不多的債券出現大規模拋售跡象，不單聯合集團的長期債券被拋售，其他大財團的債券也紛紛在拋售。孔蒂尼就知道他對市場喊話的效果浮現了，很多機構在減持債券衝抵股票保證金降槓桿，他們之所以不願意通過減持來降槓桿，是因為心裡還有一絲僥倖心理，認為這次不過是類似於前面兩次一樣的假摔，最終還是會起來，如果現在下車，那再要上車就費力了。

於是利弗摩爾的操作就變成小幅收割，爬過390點就壓，少於380點就收，用反覆的來回震盪來榨油——現在是操盤手們最佳的個人表演時間，大跌大漲其實看不出操盤手的功力，這種手法才考驗操盤手的實戰能力。

“萬歲！”12個操盤手忍不住歡呼起來。

拋大單、接大單很無聊，下單靈活操作才能看出他們的水平，只見他們手指翻飛，在電傳紙上劃出一個個箭頭，然後再把數據傳遞給交易席位，通過這樣反覆收割，他們一天下來也弄到了5000多萬美元，然後又全部去承接了外界拋售的聯合集團長期債券——在聯合信託大手筆的購入之下，目前聯合集團長期債券只有不到5000萬美元了——這些倉位不到極度恐慌時是不會湧現出來的。

聯合銀行的提款依然在繼續，不過現在新增取款人明顯減少，機構取款則開始增多——雖然股民都很惱火聯合集團帶頭減持，但儲戶們卻認為總裁不錯，是個負責任的人物，減持股票才有錢應付擠兌嘛，現在大家對聯合集團能多撐幾天更有信心。在社會上也是一派挺孔蒂尼，另外一派則反唇相譏。

深夜時分，弗朗西斯科去外面轉了一圈，看望了依然在排隊取款的人群，和他們聊了聊家常，還給保安給他們發了號子讓他們回家去休息，明天早上可以憑藉號子再過來，不必要勞心勞力地排隊——很多儲戶都關注孔蒂尼的講話，聽說總裁勸大家減持股票，所有人都心情複雜。

有人問道：“弗朗西斯科先生，股票真的還會跌麼？”

弗朗西斯科笑笑：“總裁說了好幾次會跌，區別在於何時跌，跌多少，你讓我具體說哪一天會跌，哪一天會大跌我不可能告訴你準確答案，但對後市不看好卻是毫無疑問的，這不必隱瞞。”

“難道華爾街的大亨不出面拯救一下麼？”

“怎麼拯救？現在銀根這麼緊張，你們不也是怕取不到錢而來排隊麼？如果大家都能承諾不取錢，會有擠兌危機麼？同理，如果大家都能答應不拋售股票，股市會下跌麼？”弗朗西斯科無奈道，“都做不到，所以我們只能盡最大努力了……”

9月19日，股市再次以盤整為主，甚至還收了一個十字星——看上去似乎是站在了均衡點。於是市場上各種各樣的言論又出現了，很多人宣傳：“不要怕，這是技術性調整，會漲起來的！”

這種自言自語式的吶喊還感染了不少人，大家都在表達謹慎看多的態度，就連前兩天有些心灰意冷的費雪也在面對記者採訪時重新振作起來：“我是給總裁打過電話，也詢問過看法，但不代表我就認輸了……什麼，你說申請資金援助？我和他開玩笑的，他是大富翁，所以我看看能不能打打秋風——我的資產足以承受在目前基礎上20%的跌幅，你相信會繼續下跌20%麼？反正我是不信的。”

不過利弗摩爾看得很清楚，盤面淤積的向下力量越來越大，俗話說“久盤必跌”，就看股市會怎麼下跌——是以陰跌為主，還是先盤整，然後再來個痛痛快快的暴跌。

這兩天的記者招待會上，眾人又詢問了關於擠兌話題，聯合銀行目前應付中小儲戶看來已沒有問題了，但在對接機構和拆借上面，似乎還沒完全理順關係，這是被市場廣為詬病的地方。至於孔蒂尼關於後市的判斷，由於既沒有漲也沒有跌，孔蒂尼和記者們彼此心照不宣地不再開口。

就在事態慢慢演化時，一場圍繞聯合集團和聯合銀行的陰謀也在組織中，已初步使用維穩基金穩定市場格局的6個銀行家又聚集在了一起，商討對聯合銀行的收割問題。米切爾的態度很積極，他已接到了董事會的明確告示——他們與美聯儲進行了接觸，對方表示不會因為胡佛的壓力和想法而放鬆對聯合銀行的高壓。這一點甚至得到了梅隆的認可——他和胡佛顯然不完全是一條心。

“先生們，消息很快就會傳播出去，今天下午流傳出去更好，足以有一個週末的時間進行醞釀發酵，等到週一時我們聯手把聯合銀行的股價打下去，引發恐慌性拋盤，然後我們再在適當的時機接過來，這樣才有在低位逐步增加股份份額的可能。”

“你們花旗要吞併聯合銀行？”

“不不不，我們沒有這個企圖，我們只是對此表示關切，同時希望能夠在其他領域進行一些合作。”米切爾沒有披露“合作”的內容——後臺老闆已說過了，聯合銀行是聯合集團的金融觸手，不能動，動了是要掀桌子的，但聯合醫藥的百浪多息專利似乎可以動一動，最好能把這個藥直接買斷——這裡一年也有上千萬的利潤，初步判斷孔蒂尼會捨得割肉的——只要他還想保住其他更重要的產業。

“那會不會帶動股市大幅度下挫？”

“所以我們一開盤就要做空，今天下午大家就可以埋伏一些做空的單子了，當然不要太多，儘可能讓市場平穩收盤。”

其他幾個對望了一眼，表示認可這個想法：大家努力了2天，發現拉上去實在太累了，還不如再望下面打一打。什麼？你說維穩基金一致看好後市？別傻啦，維穩基金是為了賺錢，不是為了充當慈善家。就像某些國家國家隊不能賠錢一樣，華爾街大亨組建的維穩基金怎麼可能不賺錢呢？

9月20日，週五。

這天上午有記者採訪了美聯儲的官員，後者透露聯合銀行目前在美聯儲這裡有6億美元拆借，在其他銀行還有14億拆借，除已歸還的1億之外，其餘尚未歸還；其中一個月內到期的有3億，3個月內到期的有8億，其餘分別在6-12個月內到期。

雖然拆借到期續借很正常，但美聯儲暗示，鑑於聯合銀行對外大量貸款的記錄，即便胡佛總統施加壓力，他們也不會再展期或續借，至於其他銀行是否續借或展期，悉聽尊便，美聯儲不干涉其他銀行的具體事務。

混久了財經圈的記者都是人精，怎麼會不懂美聯儲弦外之音呢？——你看，我都不打算繼續拆借了，你們還要拆借麼？到時候還不上可別怪我事先沒提醒。

到這裡就可以看明白整個華爾街資本圈的運作：以梅隆為紐帶，華爾街大亨們準備利用聯儲出面施加壓力的做法從聯合銀行這裡撈取好處——誰讓你們寧願減持股票也不肯來我們這裡開口要25%利息的“援助”資金，你們“壞了規矩。”既然孔蒂尼不肯上道，那就只有敬酒不吃吃罰酒：主動釋放監管風氣，讓市場把聯合銀行打壓下去，同時不再進行拆借和續借，壓迫聯合集團讓出好處來。

別看大亨們平時都和孔蒂尼彬彬有禮，“加萊長加萊短”，到了關鍵時刻，除了綠票子，其他一概不認！孔蒂尼不也如此麼？

得到風聲的記者越來越多，正當他們準備在週五晚上的聯合集團記者招待會上問個究竟時，忽然接到聯合集團總裁辦公廳新聞處通知：原定於週五的召開的新聞發佈會因有重大事項需要公佈，推遲到週日晚間時候召開。

到底什麼是重大事項？記者們都忍不住要打聽，最後打聽來打聽去只有一個隱隱約約的消息：聯合集團在關門開會，話題可能是如何應對美聯儲的暗示，這解釋很快就讓眾人表示信服，所以格外期待週日晚上的新聞發佈會孔蒂尼會說些什麼。

有人擔心股市會繼續下跌，但有人認為聯合銀行、聯合集團目前是一顆定時炸彈，不知道什麼時候爆炸，還不如這樣主動排雷要好一點。

以前稍微有點風吹草動的胡佛這時候反而不準備給孔蒂尼打電話了，因為聯儲決心已下，他急切間是動搖不得的，打電話只會招徠孔蒂尼的質問和抨擊，梅隆無所謂——這本來就是華爾街一致的決定，雖然孔蒂尼只是個意大利二代，聯合集團只是個外來戶呢？不吃你吃誰？

“加萊，我聽到消息，美聯儲準備配合財團打壓我們。”弗朗西斯科皺著眉頭道，“要麼是梅隆在後面搗鬼，要麼是摩根在後面搗鬼，總而言之肯定是有人有問題……”

孔蒂尼點點頭：“我知道了，不過不用怕，我求之不得，我給他們準備好了核武器！”

“核武器？這是什麼東西？”

孔蒂尼發現自己情急之下說漏嘴了，便掩飾道：“沒什麼，一種威力強大的武器罷了，足夠改變整個世界的格局！”

很多年後，弗朗西斯科在個人日記中寫道：1929年危機爆發前，總裁說要用核武器進行引爆——我當時一點也不明白，但現在終於懂了，我奇怪的是，為什麼總裁那時候就如有神助地知道這個玩意？我偷偷摸摸打聽過一次，總裁嘻嘻哈哈用當時核物理前沿研究推導的結果搪塞了我，但我發現他身上還有很多的秘密，重大連我也看不清楚的地步，莫非他是上帝的私生子？謝天謝地，這樣的人物居然生在了意大利！居然還和我們家有了關係……維維安真是有眼光，我這個做父親的自愧不如！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他用連續三個“自愧不如”表達了自己的驚歎，後來維維安在他去世後收拾物品才發現這一頁日記——她想了很久，把日記燒燬了。有些事情，知道太多並不是好事，女人要學會裝糊塗。

“先把利弗摩爾先生請過來吧。”孔蒂尼適時轉移了話題，等利弗摩爾到來後，便直截了當地問對方：“做空的倉位到多少了？”

“按照您的要求，已達到50億了，如果不夠，今天下午還可以再加2-3億，再多恐怕會引起市場變盤。”

孔蒂尼搖搖頭：“無所謂了，消息已傳出了，你可以去一波……弄到55億吧。”

利弗摩爾臉色凝重地點點頭：他也知道消息是什麼了，他為聯合銀行的未來捏一把汗——這麼多吃人不吐骨頭的老傢伙在對面虎視眈眈，著實有些不好受。

“怎麼？害怕了？知道我為什麼要把新聞發佈會弄到週日晚上麼？”

利弗摩爾搖搖頭。

“我有一份驚喜大禮包要送給他們！”孔蒂尼慢慢站起身子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眺望著曼哈頓的街景，吐出了一句令利弗摩爾永生難忘的話，“不是我看不起他們，在我眼中，這些所謂的投資家、投機家，都是垃圾！只有我和你，才配得上這個時代！”

“總裁，只有您，我只是個管家……”利弗摩爾畢恭畢敬地說道。

孔蒂尼哈哈一笑：“傑西，你又謙虛了，聽我一句話，做空賺到錢後好好去享受，將來別急著抄底……”

“好的……”

“告訴新聞界，咱們週日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