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儲戶朋友，由於今天上午股票大跌，考慮到各機構支取款項補充保證金或其餘流動性需求，本行決定敞開提取，不再限制單人、單次1000美元的標準，可以全額提款，請多人排隊的機構儲戶可以放鬆一下。”一個愉悅的女聲在聯合銀行總部大廳響了起來，那些中小機構的財務人員瞬間欣喜若狂，但很快他們的心情就被打入谷底，因為例行的股市通報又響了起來。

“根據本行剛剛收到的消息，今天股市大跌，道瓊斯指數在11點時已跌破280點，點數下挫幅度高達32%……”

這段聲音還沒說完，就有幾個排隊等候取款的人軟綿綿地倒了下去，“有人暈倒了……警衛，警衛……”

還沒等眾人將這一幕完全看完，外面又傳來了驚呼聲：“看，紐約國民大廈，有人跳樓……”

呼啦一下子，沒有取款任務的人員全部跑出去看熱鬧，然後目睹了他們終生難忘的場面：68層的國民大廈上，三個西裝革履、看上去一副中產階級打扮的男人在天台上抱頭痛哭，圍觀民眾只聽到一句：“我操你媽的華爾街！”

然後三個男人就手挽手直挺挺地跳了下來。

“啊！”圍觀人群一陣呼叫。

“砰砰砰……”近乎是同時落地的聲音，腦漿四濺、鮮血噴射，死得不能再死了……

“報警，快報警！”

“有什麼用！”一個圍觀的歇斯底里叫了起來，“天啊，天台上還有2個！他們不會也要跳吧？”

上了天台不為了跳樓又為了什麼呢？強平要排隊，上天台現在也需要排隊了……

後面的兩個是一個接著一個跳下來的：短短5分鐘，國民大廈門口就多了5具屍體。而在紐約的地標建築帝國大廈這裡，跳樓的人就更多，有被嚇得差點精神失常的圍觀民眾說，“那一天，帝國大廈樓頂跳樓的人像是下餃子一樣，一個接著一個的往下衝……5分鐘之內跳了11個，還有一個是裸體跳的，大概是赤條條來，赤條條走的意思吧……”

“幫我接通胡佛總統，我得和他說下抱歉……”目睹大局已定的道瓊斯指數，孔蒂尼微微一笑，“未來時間還長，我還要和胡佛總統搞好關係……”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胡佛這邊也是焦頭爛額，各地來訴苦的人一堆，他本以為又是來告狀的，沒想到居然是孔蒂尼——他本能地要發火，瞬間想起夫人夜裡的勸告，便立即平靜了心情，心平氣和地說道：“加萊，你捅的婁子不小啊，一上午無數人和我告狀……甚至有人氣急敗壞了。”

孔蒂尼笑笑：“抱歉，給您添麻煩了……昨天我心情實在是有些糟糕，發了一大堆火，您知道我有時候不太成熟，歸根到底還是太年輕了，雖然很不情願承認，但我想說其實我本人沒受過什麼重大挫折，這次的教訓是我在擴張道路上領受的、最寶貴的一課！當然，把責任推卸到我頭上完全是不合常理，我本人其實是懷著12萬分的心情希望與這些公司合作，但奈何美聯儲這樣子，金融圈又對我一片喊打喊殺，我搞不懂是為了什麼——我難道少給他們利益了麼？”

胡佛無言以對，孔蒂尼說的沒錯，他確實沒有少給華爾街利益，但問題人家要的更多，人家已不滿足每年賺5-6個百分點，人家想要把聯合集團最要緊的石油和醫藥搞到手——難道梅隆不說，他就看不明白了麼？

之所以抓住流動性錯配大做文章，就是希望用這種銀根壓縮來擠佔孔蒂尼的流動性，逼迫他把某些公司的股份讓出來，首當其衝的就是阿爾及利亞石油、聯合摩托和聯合醫藥，拿下這幾塊不會讓聯合集團傷筋動骨，卻又是華爾街看得上的優質資產，這種事情在過去很常見，無非這次是美聯儲打了頭炮而已。

為什麼美聯儲打頭炮，因為聯合銀行本質上是一家外國銀行，聯儲有保護美國國家利益，維護美國經濟、金融安全等冠冕堂皇的理由，但再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改變不了這樣一個事實——聯儲歸根到底還不是政府機構，是受政府影響的非營利性私人機構，背後本質上是商業利益集團，也就是華爾街。

“不過為了招惹更多麻煩，聯儲那6億美元資金我已和客戶溝通好了，他們將會在10月第一週歸還我們，然後我就可以順利地歸還美聯儲——比實際期限還早一個月。”

“真的？”

“真的！”孔蒂尼笑笑，“由於今天股市大跌，我已和弗朗西斯科行長交代，敞開取款，不受每人每次1000美元的限制，所以一上午取走了將近9000萬美元，我們的流動性經受住了考驗，聯合集團是可以信賴的。”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胡佛轉口道，“加萊，那些訂單……”

“您是指？”

“那44億的訂單！”胡佛道，“雖然總統不能干涉企業家的自主行為，但您也是政治領袖，知道就業和經濟穩定對一個國家領袖有多重要——股市跌了就跌了，這不是我的錯，但如果經濟陷入困境，選民們會把責任全推卸到我頭上，當然還有你——今天有很多人打電話給我表示不滿，甚至還希望我用行政權力制裁你，制裁當然是無稽之談，不過……”

“我就是來和您商議這件事的。”孔蒂尼的態度很誠懇，很謙虛，“我誇海口說10年再造意大利工業體系，這也是我的一個政治承諾，現在這一攬子訂單放棄了我就完不成承諾，這對我而言當然是極端不利的，不過簡單地讓我收回昨天說的話也不符合邏輯，我可以接受一部分，但要過段時間，您看您多做做我的工作可好？”

最後這句話讓胡佛眯起了眼睛，這是啥意思？但轉瞬間他就明白了，這是孔蒂尼送給自己的功勞：總裁明明放棄了這些合同，經過他胡佛不耐其煩地上門做工作，終於讓總裁部分鬆口，這樣這些公司的訂單和就業崗位就保住了，他對選民大可以交代，至於股市跌落這件事，大家都不想的嘛，只是總裁也是迫不得已，其實要不是美聯儲這麼催，這麼施加壓力造成擠兌，聯合銀行到期歸還根本就沒問題。

到現在為止，無論胡佛還是梅隆抑或聯儲還不明白為什麼聯合銀行死守著保護貸款客戶利益這條紅線不肯放，寧可自己放棄5億定金也要保護客戶，這是什麼精神？怕是上帝他老人家都會感動吧？

孔蒂尼當然不是聖人，為什麼他死活不肯不肯抽回貸款？因為這些貸款全部發放給了歐洲客戶——除部分是向德國訂購設備外，其餘大部分都是聯合集團在全歐掌握的影子公司，然後這些影子公司再把款子投入到聯合信託，並以聯合信託搭建的過橋進行證券投機，有人做多、有人做空，操盤經理是利弗摩爾，總指揮是孔蒂尼。

美聯儲找問題根本就是找錯了：他們所擔心的資金外流問題根本就不存在，這些錢大多數在歐洲繞了個圈子又回來了，不過不體現在美國公司的資產負債表上，體現在歐洲公司資產負債表上，然後這也不是實業資金，這些都是投機資本。從本質上來說是一種自融：聯合集團以聯合銀行為觸手，從美國圈了一大筆錢發放給自己控制的、沒有明顯實際股權控制的影子公司做空美國。

所以孔蒂尼和弗朗西斯科死活也不肯把資金抽回來——抽回來還怎麼做空？做空也需要保證金，且做空保證金只能開到3倍，55億做空量需要拿出20億保證金。聯合銀行一共折騰了40億款項，20億提供了保證金，10億留給聯合銀行機動，10億應付突發情況，怎麼可能像美聯儲要求的那樣去把貸款抽回來？寧可損5億定金都不能抽回來！

那為什麼孔蒂尼現在又轉口同意提前歸還，甚至還表示給胡佛一點面子要履行部分合同呢？這裡有多重原因：

第一重：今天這把收割擼了10多億美元的羊毛，可以適當退還一點，有利於下次再擼，一把擼完了就沒有下次了，好比某國股市莊家割韭菜，弄個熔斷天天跌停其實割不了多少，一定要先再拉，拉了再打，打了再拉，三番五次折騰才能實現利益最大化，所以一句話概括得很好——“老鄉別走，國家隊來救你們了……”真的是來救還是來趁機撈一把？本來第一次熔斷就可以止損出局了，就是因為相信有人救，腰斬之後再腰斬……

第二重：適當把股市托起來一點，不要弄得太狠，逼急了美國政府會出臺禁止裸賣空條例的，一旦改了規則就不好玩了；

第三重：給華爾街大亨們一次上車的機會，有財大家一起發，如果這次股災只有聯合集團和孔蒂尼賺錢，將來一定會把帽子扣在聯合集團頭上——雖然胡佛和孔蒂尼現在希望扣在美聯儲身上，但如果華爾街都能分享一點好處，那將來大家就不要彼此攻訐誰該對此負責，有名有姓的財團一個也跑不了，大家都有份，法不責眾嘛。

第四重：為聯合集團轉移資金創造時間和機會，一把幹完了想走很困難，時間拉長之後把資金轉移出去就容易多了，孔蒂尼還指望著這批收益用來造飛機大炮坦克航母呢，還指望著拉動國內市場和生產量呢，所以必須要能走——紙上富貴半點用處都沒有。

胡佛聽完以後很滿意，覺得孔蒂尼給足了自己面子，也達到了聯合集團的目的：深刻教訓美聯儲和他們背後金融圈。他不去問聯合集團斬獲有多少，他認為孔蒂尼既然前段時間看空，一定已經做空了——他根本沒有料到55億這麼龐大的格局，他認為充其量有個4-5億差不多了，這點容量嘛還是應該接受的。

“我能提前把這些消息和其他人透露麼？”

“可以暗示著說一些，但您不能打包票，得讓他們看出您工作的努力與不容易——他們都是為了自己，只有您是為了國家，為了美國人民，您的胸懷比他們大得多，格局也大得多，您的事業是他們根本不能明白的。”

孔蒂尼吹捧胡佛道：“當然我是完全明白的，您是為了這個國家能繼續繁榮下去，是為了讓美國人民過上更好的日子才這麼拼。這目的我同樣也有，不然我喊10年再建一個意大利工業體系幹什麼？我是為給自己和子孫後代賺錢麼？我的錢十輩子都花不完，我只想為4000萬意大利人民服務，想為他們做些什麼。大家都說能力有多強，責任就有多大，您肩頭揹負著1億多美國人民、揹負著世界最發達國家的重任，是我要努力學習並時時刻刻請教的，我太年輕了，有時候有些任性——這是個很大的缺點，需要學會控制，如果能做到您這樣喜怒不動聲色就好了……”

胡佛被捧得有點飄飄然，放下電話後總算恢復了一點理智——差點被這小傢伙繞進去了。難怪墨索里尼扶持他當青年領袖，還把女兒嫁給他，這沒有半點水平怎麼行？剛才這番話他就沒聽到過有人說過嘛——起碼美國的年輕政治家說不出這種話來，成天只知道瞎扯自由民主、政治正確，那都是空談，人家總裁才是踏踏實實在幹事。

這邊有孔蒂尼的保證，那邊就可以對華爾街喊話了，藉著中午休市的機會，胡佛連午飯都不吃，敬業地到處打電話、拉人頭，向他們拍著胸脯保證已和總裁溝通過了，在自己不遺餘力的勸說和協調下，總裁終於答應重新考慮一番，所以大家不要再施加壓力，把市場搞爛了誰都沒飯吃。總裁的脾氣你們也看見了，那是寧可同歸於盡也不肯忍氣吞聲的——否則就不是年輕人了，誰沒有年輕過？誰沒有激動過？你們要懂一個年輕人的想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