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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十八樓境界之爭終是以完顏北月主動退去而結束。

慕容玄陰化作一道長虹落入巨鹿城中,徑直來到徐北游所在的小院。

以慕容玄陰地仙十八樓的境界而言,能夠感知到徐北游的所在並不出奇,畢竟地仙境界無論體魄血氣還是浩大氣機,都遠勝於尋常人,在慕容玄陰眼中,地仙境界修士身處常人之中就如黑夜中的螢火蟲,一目了然。

慕容玄陰落地之後,朝秦穆綿拱手行禮,“秦師姐,許久未見,近來可好?”

秦穆綿面無表情,淡然道:“尚可。”

慕容玄陰也不以為意,又望向徐北游,笑道:“南歸,海路的事情進展順利,大半都要托你的福,聽說你要去帝都城,所以特意來見你一面。”

徐北游微微作揖道:“恭喜慕容前輩敗退後建國主。”

慕容玄陰搖了搖頭,“談不上敗退,完顏北月主動退去,並非是說他敗了,而是他不願與我繼續糾纏下去,他說我自損一千才傷敵八百,換而言之,我贏了面子,卻輸了里子。”

徐北游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慕容玄陰接著說道:“不說這些了,我這次之所以與完顏北月大打出手,也不妨與你明言,是因為完顏北月想要見你一面,而我卻不願讓他見你,你可能猜出其中因由?”

徐北游想了想,回答道:“是因為那條海路的緣故?”

慕容玄陰也不顧忌秦穆綿,點頭道:“雖不中亦不遠矣,我有一個大謀劃,這個謀劃是什麼,現在還不能說,不過有一點很確定,那就是完顏北月一定會阻止我,所以他想做什麼,我就偏不讓他做什麼,他想來見你,我就要讓他見不成你。”

徐北游仍是點頭,不過又覺得慕容玄陰言語中多有未盡之處,應該不是表面上他所說的這般簡單。

至於慕容玄陰所說的那個大謀劃,徐北游早有察覺,倒算不得什麼機密之事。

徐北游忍不住問道:“若是到了帝都呢?”

慕容玄陰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徐北游剛要說話,慕容玄陰已經化作一道長虹沖霄而起,轉瞬間便消失在天際盡頭。

天色重新復歸清明,所有的雲朵都被撕碎成一片片,如同魚鱗一般在天幕上層層疊疊堆砌,在夕陽的渲染下,變成漫天如火紅霞。

徐北游抬頭望着這幅人間盛景,忽然想起了自己初次踏足巨鹿城時的情景。

那時候的他沒有這麼多背負,也不像今日這般步履沉重,有的只是對外面世界的陌生和好奇,以及對未來的無限憧憬。

那時候師父還在,萬事有師父頂着,他就像一隻被庇護在羽翼下的雛鳥,踉踉蹌蹌地蹣跚學步。

其實從內心深處而言,徐北游更喜歡以前那種無憂無慮的生活,而不是今日這般千鈞重擔一人扛的局面,只是師父走得太早,也太突然,讓他不得不提前扛起本該在幾十年後才扛起的重擔。

他不能再繼續慢慢學步,他要提前展翅,然後高飛。

如今有人提起徐北游時,總會說韓閣老如何如何,江都三位老佛爺又如何如何,似乎他也是個背靠着長輩才能作威作福的紈絝子弟,如果他的對手都是些同輩年輕人,這個說法倒也不能算錯,可實際上卻不是如此,他的對手是鎮魔殿,是道門,是暗衛府,是讓那些長輩們也倍感棘手的存在。

說到底,長輩們能做他的助力,可到頭來還是要看他自己本事如何。

如今的徐北游掌握了一份不小的權勢,可他想做的事情也同樣很多,而且很難。

有些事情他做成了,比如說經營江南,維持劍宗,甚至是將江南道門從道術坊中驅趕出去。

也有很多事情他沒能做成,他沒能幫師父報仇,他沒能保住上官師伯,他還不得不將半條海路轉讓給慕容玄陰。

所以他仍舊需要繼續向上攀爬,撰取更大的權勢,然後將這些沒能做成的事情繼續做下去,直到做成為止。

如果說曾經的徐北游只是單純想要上位,做一個人上之人,那麼如今的徐北游則是要謀求完成自己的背負,或者說責任。

徐北游一直覺得,人生在世,總要背負起什麼,所謂的逍遙實在是太過虛無飄渺,倒不如腳踏實地走好每一步。

即使身上的擔子再重,仍是沒有撂挑子的道理。

既然選擇了扛,就要一扛到底。

徐北游輕聲自語道:“我扛得下。”

秦穆綿看着他,問道:“你抬頭看了半天,想什麼呢?”

徐北游回神一笑,說道:“我在想什麼時候才能卸下肩上的擔子,然後安安心心地睡上一覺。”

秦穆綿玩味道:“怎麼,累了?”

徐北游輕聲道:“說不累是騙人的,但還沒到扛不住的地步,只是忽然有些感慨,如果師父還在世,如今又會是一番什麼光景。”

秦穆綿嗤笑道:“若是公孫仲謀還在世,你們師徒二人這會兒指不定在哪流浪呢。”

徐北游愣了一下,點頭笑道:“倒還真有這個可能。”

秦穆綿輕笑道:“讀書人有句話,叫做兩袖清風攬明月,萬里河山一肩挑,你跟着公孫仲謀到處走走,倒正好契合這份儒門心境,不像今日這般,滿腦子蠅營狗苟。”

徐北游嘴角抽搐一下,苦笑道:“誰不想做一個滿身素凈的道德君子,可時勢如此,註定道德禮法和心境格局救不了劍宗,這些都是走到一定高度之後才能講究的東西,我這種還在底下摸爬滾打的人,實在是奢求不起。”

秦穆綿嘖嘖道:“那你打算到什麼時候講究一下這些東西?”

徐北游笑道:“怎麼也得等到十八樓境界之後吧,平日里總說天下事不過一劍事,若真有那一天,我便在出劍之前與人講一講大道理,若是聽勸還好,若是不聽勸,那就一劍過去,一了百了。”

“德行。”秦穆綿翻了個白眼,鄙夷道:“心胸格局我是沒看出來,倒是看出小人得志了。”

徐北游大笑出聲。

小人得志,這個詞用得好。

他本來就是個小人物,機緣巧合之下,風雲際會之際,趁勢而起,驟然高位。

都說窮人乍富豈能安,他這個驟然坐上高位的徐公子有時也難免進退失據,有孟浪激進之舉。

畢竟只有短短兩年的時間,從一個一無所有的窮小子到坐擁江都的徐公子,從幾百兩銀子到幾百萬兩銀子,從五品境界到地仙五重樓境界,其中差距是何其之大。

秦穆綿問道:“什麼時候去靈武郡王府?”

徐北游緩緩道:“現在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