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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掛着免客牌子遲遲而來是一臉濕透的馬車,滴水斗笠下面友善黝黑的笑臉。

認識,是那晚載他和小仙的那個馬車夫,劉馳馳還記得他姓崔。

“劉爺,真是巧,又見面了。”

劉馳馳勉強一笑,上車,別過頭一個人埋在黑暗裡。

想不到這車把式是個不看人臉色的主,不依不饒地找他聊天。

“真有緣啊,那晚一別真沒想到還有機會再見到。”

“怎麼就你一個人啊,那位小仙姑娘呢?”

“客人可是出了大價錢,說是要送你去鳳翔郡,這麼遠,出遠門啊,小仙姑娘怎麼不一起?”

聊的劉馳馳心裡生疼。

“好啦,讓我靜會!”劉馳馳也沒料到自己升騰出哪股邪火,把那年輕人嚇一跳。

“對不住,小哥你駕你的車吧。”劉馳馳暗淡了語氣,彷彿對自己說。

雨絲疏疏密密地落得很是無趣,把一輛馬車晾在路上疾疾無聲地跑。

馬車繞過城往西走,一路儘是山路。雨水大了,開始不歇地往下灌,把個春雨潤如酥的意境糟蹋光了。

跑了大半天,那崔家小哥憋了半天,終於忍不住說道:

“劉爺,這大的雨勢,山路是不能再趕了,再趕恐有危險了。”

劉馳馳掀簾看了看天色說:“那就就近找地方歇吧。”

他明白,這麼大的雨,汽車跑着都有危險,更別說馬車了,還是別拿命來開玩笑。

馬車泥濘顛簸着到了一處村口,邊上岌岌可危地立着一座客棧,灰頭土臉的淋在大雨里的模樣,看起來比起趕路的人還要狼狽不堪。

在他看來這就是一處危房。

無奈,只有這一處,權且只能歇下了。

拴了馬,推門進去,裡面倒是暖和乾燥,火爐讓空氣里有種柴禾的香味。

廳不大,三張桌子,倒是被兩個夥計和一桌客人佔著三張。

兩個夥計趴一張桌子打盹。

另兩個客人頭上斗笠未摘遮住了半張臉佔著一張桌子吃酒,一聲不吭。

在空桌坐下,劉馳馳坐下讓那年輕人點了些吃的,自己開始有意注意起對面桌子上的客人。

默不作聲的兩人,彼此間對話都很少,像是擔心別人注意到他們的對話。

其中一人雖年輕,但身材魁壯拔高,留着青青的胡茬,看氣宇像是少主。另一人好像為其隨從,總在幫忙斟酒或是跟招呼小二什麼的。

從年輕人的動作來看,劉馳馳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但一時也說不上來。

劉馳馳要了兩間單房,銀兩不是問題,王建托孫老頭給他的銀兩足可以讓他環遊地球了。

酒菜陸續上來,兩人均已餓了,聞到香味食慾大振,所以吃得倒也敞快。

蒙頭喝酒吃菜久了也覺得無聊,他便主動問那趕車的小崔:

“坐你半天車,還不知道你叫什麼來着。”

那年輕人笑起來,雪白的一口牙教人喜歡。

“劉爺貴人忘事,我姓崔,崔成晚。我家老爺子四十歲頭生的我,所以叫成晚。崔家馬鋪就是我家的產業。當然,在劉爺您眼裡就不算什麼了。”

劉馳馳連忙截住崔成晚的話題,這時在任何地方暴露自己名字都是一種危險。這孩子話多,以後自己得少跟他說話。

然而話題還是引起對面客人的注意,兩人交換了下眼神,像隨從的那人開口問:“小哥是崔家車行的嗎,正好,我們有件事情想向小哥打聽一下。”

小崔的性格倒是爽快。

“不礙事,你說吧。”

“想打聽個人,前幾日是否有一個名叫李盡忠的租過你家馬鋪的車?”

“李盡忠?”小崔撓頭說:“

“啊喲,你把我問住了”崔成晚笑着說“我們家一天幾百筆的生意,這幾天的前的事誰能記得?”

“哦,也是,那麻煩你了。”對面那客人眼神有點失望。

劉馳馳聽對面人說到“李盡忠”名字的時候就開始留起心來。

彷彿受到那失望眼神的啟發,崔成晚忽的伸手在懷裡掏了一會,拿出一薄賬本模樣的東西。

“嘿嘿,你兩位運氣好,我今巧了帶着賬本,準備順道收些帳回去的。你等等。”

說著話就翻開賬本一頁一頁查了起來。

當翻了幾頁後他叫道:

“李盡忠,有了!”

此時的對面兩人迅速望向崔成晚,那位身高留胡的年輕人只是急速抬頭看一眼便又埋下了頭。

可就在極短的一瞬間,劉馳馳看清了他的面容。

一條不長的刀疤襯托在深色肌膚的稜角里,一隻眼眼神充滿堅毅,另一隻眼像是萎縮了一般黯然無光。

劉馳馳心裡略是一思索,心跳便陡然加速起來!撲騰騰跳得厲害。

不會吧,讓我趕齊啦!

崔成晚看着賬本咦了一聲。

“他是前幾天定的車馬,本該明早才走,怎麼臨時改成昨晚走的?”

劉馳馳心裡說,那是被我嚇走的。

對面的人彷彿也有些意外,“昨晚走的?那是去哪裡了?”

“好像是坐馬車出了城就往雲州方向去了!”

聽到往雲州方向,對面倆人才放下心來謝了一聲。

像隨從那人輕輕嘟噥了一聲:“也不知見上面沒有?”

那魁壯的年輕人突然用手止住他,禁聲,側耳聆聽。

與此同時,劉馳馳也發覺了桌上的碗碟在嗡嗡振動。

“有馬隊!”

劉馳馳和那年輕人幾乎同時發聲。

“你們快到後房躲起來”劉馳馳衝著崔成晚和店裡夥計大聲喊道。

“兄弟注意了!”那年輕人也朝劉馳馳招呼。

劉馳馳和他互望了一眼,彼此點了點頭。

就在這瞬間,一支鳴鏑劃響天空,隨即“嗖嗖”聲不絕,破開雨花疾疾而至是一支支鍛金頭的鵰翎箭。

劉馳馳一個翻身掀翻桌面擋住身體,隨着一陣“錚”“錚”之聲,桌面隨即被釘成了密密麻麻的箭簇。

羽箭紛至,如同瓢潑,震得劉馳馳握住桌腳的手一陣發麻。再看那一桌那年輕人也依法躲在桌後。

狂飆的箭雨中,那年輕人朝劉馳馳喊道:“這幫人馬是因我而來,只是連累兄弟你了。”

劉馳馳笑道:“刀林箭雨又何妨。”

年輕人也豪邁大笑道:“好膽男兒,我沙陀軍李克用,今天交定你這個兄弟了,敢問大名?”

“我叫蘇楚不是,劉馳馳!”

“好,蘇馳馳兄弟!待這這箭射一陣停下來,我會赴前奮力擋住,兄弟你速從後門離去。日後山水有緣,你我再聯手共襄大業。”

“我”劉馳馳正待要解釋自己叫劉馳馳。

這時一陣箭雨停歇,只見李克用已振起身形,一座山似的撞向屋外。

屋外人馬顯然沒有料到一陣密雨般亂箭之後會有活口,即便是有活的,也沒想到會立刻反撲,頓時來不及反應慌了陣腳。

隨着李克用撲向馬隊,一時驚得人馬雜沓、手忙腳亂,咣當好些明鎧甲的士兵摔下馬來。

他們還未來及從泥濘中掙紮起來,只聽一陣嘯叫,一道寒徹生命的綠光划過道絕望的弧線,一個士兵的咽喉處已濺出血花,之後便砰然倒地。

泥濘中,站着低眉橫目的劉馳馳。

“好兄弟!”李克用喜道。

劉馳馳劍已出鞘,哪有停下的道理。

人聲嗚咽在嗚咽的雨聲里;

綠袖嘶鳴在嘶鳴的馬嘯中。

橫刀!

人群閃現一把鍛鋼橫刀,划出森森的寒光,扎進鎧甲士兵的腹部。

那是李克用的兵刃。

如果在馬上,他還有馬槊,不過現在,他有橫刀就足夠了。

一撥血雨腥風的殺戮後,兩個男人站在了一起。

他們對面是一群身着明光鎧的蒙面士兵。而他們中間隔着一條,鋪滿屍體的血色界線。

士兵的人群讓開兩邊後,從中間走出匹黑色高馬,馬上端坐着一名橫眉厲目的黑甲的將領。

劉馳馳見到眼熟,猛然想起正是那一日偷襲自己的唐梟!

對方顯然也把他認出來了,這也難怪,這世上手持“綠袖”的能有幾人。

他死死盯住李克用。

“李將軍今天有個不錯的幫手嘛,還是個兇犯。那李將軍又多了一條罪行了,你公然和殺死田總管公子的兇手廝混在一起,我看你是罪責難逃了,束手就擒吧。”

李克用用右眼瞟了劉馳馳一眼。

“兄弟,看樣子你來頭不小嘛。”

劉馳馳苦笑道:

“本以為兄弟你連累我欠我一個人情,現在,看樣子倒是我連累你了。這個人情便宜看來是占不到了。”

說罷,兩人齊齊哈哈大笑。

大笑聲中,李克用朗聲說道:“唐梟,你的翊麾營今天就是全部人馬出動,你也未必有必勝的把握吧。我兄弟的身手你已經見識了,只怕他若要取你首級,易如反掌吧。”

唐梟聽罷連忙扯馬往後倒退了幾步,身前又圍上了幾排兵士。

劉馳馳抿抿嘴,輕聲對着李克用:“兄弟,你這牛吹得有點大呀。”

李克用道:“你不說破,誰知道”

唐梟是見過劉馳馳身手的,雖然他最後是被那白衣青年打飛出去的,但是劉馳馳瞬間殺田桑榆一擊斃命是他親眼所見,所以對於李克用的話他是不敢不信的。

“李克用,今天權且饒你,日後恐怕你是猖狂不了多久了,你自己知道你得罪的是誰。”

說罷,一聲“撤”全部兵馬立馬調轉方向往東邊撤了下去。

霎時間人馬去得光光,只剩一地淋在暴雨里的屍體。

劉馳馳問:“你得罪誰了?”

李克用苦笑道:“恐怕我們倆得罪的是同一個人。”

劉馳馳睜大眼睛。

“田令孜大總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