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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攸颺身體逐漸變的沉重,只見頭頂波光粼粼,彷彿隔絕了塵世,那水光折着日光,化作了七彩虹橋他心中苦笑,心想就算這樣死了也好,只是沒想到他活着的時候是孤身一人,就連死了也只是一隻孤魂野鬼無人知曉,唯一的弔唁,恐怕就是那殿外的一抹細微痛色,湖中的一縷如墨青絲

正苦笑,忽然指尖變得溫熱,緊接着一聲擊雷般的巨響,湖水翻湧,氣泡叢生,一個纖秀的水色身影疾疾朝自己墜來,他驚愕的眼中閃過一絲疑惑,那身影由遠及近,越過了水中虹橋,頭頂粼光,他怔怔的看着那墨稠飄散,以及那雙同樣有些驚愕的眼。

眼前慢慢鋪開了夜色,水中的氣泡繞着髮絲,晃若銀河玉帶,這是他所見過的最美夜色,他忽然輕輕一笑,張嘴說了些什麼,隨後腦中一沉,昏了過去

他並不厭惡黑暗,因為他已經習慣了在夜色中一個人摸索,當所有人都在宴飲歡慶時,他習慣在自己的宮殿中來到窗前,藉著月光,享受難得的清凈。

再次醒來是在深夜,他不曾想,像他這樣一個遭父母遺棄,遭國家遣送的質子,也會有人為他守夜。

窗邊一盞昏暗的宮燈,明明滅滅的照在那婦人柔婉美麗的臉龐上,那宮婦以手支額,眉宇間揮不去的倦意和淺淺的擔憂,鬢角風華讓人忍不住默默凝視

“你醒了,孩子。”那婦人睜開眼,一雙清婉流光的眼中泄露了一絲欣喜,那眼光真是溫柔,溫柔的似一渠水,一捧泉。

“你是誰?”寧攸颺張了張嘴,嗓子微啞。

那婦人從身旁端來一碗葯汁,緩聲道“我叫方婉懿,是楚國的王后,也是舒兒的母后。”見寧攸颺有些不解,她突然反應過來,又補充道“哦,就是和你一起落水的那孩子”

方婉懿,他當然知道,當年楚後在煙華台一舞令楚王傾心,他亦知曉這個故事,剛才燈光暈黃,照的四周暗暗的,此刻才發現她一襲水裙,和那女孩一樣

寧攸颺渾身一僵,差點打翻葯碗,神情終於有些焦急,問道“王后,她我是說貴國公主,她怎麼樣了?”

方婉懿微微一笑,給了他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溫言勸撫“別急,那孩子沒事。”她笑盈盈的望向寧攸颺,沒有絲毫責怪。

寧攸颺這才暗舒了一口氣,不禁臉上一熱,他向來沉靜,怎麼剛才如此忙亂不知禮數,於是有些赧然的看向方婉懿,正巧她遞來一湯匙葯,他又是不好意思的垂首,輕聲道“不敢勞煩王后,我自己來便可。”

方婉懿溫婉一笑“瞧我,把舒兒慣壞了,忘記你是男孩,不必我喂的。”

寧攸颺臉一紅,葯涼微苦,他分了幾次才喝盡,而方婉懿始終溫和的看着他並不催促,那目光柔柔的,隱含一絲笑意。

寧攸颺將碗放在一旁,看向方婉懿道“不知在下現在可否去看望公主?”

方婉懿凝視他片刻,輕輕嘆了口氣“那孩子受驚着涼還沒有醒,此刻即便你去了,也無法和她說話,還不如好好休息,等身體痊癒了再去看她。”

寧攸颺溫和一笑,輕道“沒關係的,我只看看她”

方婉懿打量了一下他的氣色,雖然有些蒼白,但已無大礙,想來不讓他看一眼也不會安心,於是答應道“那好吧。”

寧攸颺跟着方婉懿出了寢殿,這才發現這裡並不是自己原來居住的殿閣,而是王后的茞若殿,他剛才的屋子離廣陵的寢殿很近,沒走幾步,就看寢殿門口宮人成群儀仗威武,方婉懿含笑解釋道“是王上在裡面。”

剛到門口,就聽到裡面的說話聲,想來廣陵已醒了。

“父王,你就答應女兒吧。”廣陵的聲音微弱卻堅定。

寧攸颺心中有些疑惑,他不解的看了一眼方婉懿,方婉懿搖了搖頭,也表示不知,只給了他一個不要出聲的手勢,於是二人皆駐足凝聽。

但聽楚王的聲音有些無奈“舒兒,這是國家大事,你是小孩子家不懂。”

廣陵的聲音稍顯急切“父王,你就放寧世子回國吧,寧國不是一向對楚國秋毫無犯,為何楚國和寧國的事,一定要牽扯上只比女兒大兩歲的寧世子?”

方婉懿微微一愣,沒想到她醒來第一件事就是為這個,她看向寧攸颺,只見他素來沉靜的秀容早已被詫異和驚愕所取代,感受到她的目光,寧攸颺勉強一笑,這番隱忍懂事反倒讓方婉懿心中一痛。

“舒兒!”楚王低喝一聲,已是警告。

廣陵卻絲毫沒有被震懾,接著說道“父王,女兒曾見書中以史為記,為取同盟,君王多有和親之事,可是明君不信和親之策,迎親之朝不重女色則無和親,這以子為質與和親之計又有何分別,寧王就如和親之君,父王就如重色之君,可見寧王和父王都不是明君!”

寧攸颺和方婉懿都是一驚。

“放肆!”楚王一手拍在桌子上,怒道“看來沈牧丞教了你半天,就得出孤不是明君這個結論,他好得很!”

“父王!”話還沒說完,廣陵就先咳了幾聲。

楚王見愛女還未痊癒就被自己訓斥的如此難過,心中也不好受,當下怒也不是,走也不是,方婉懿推門進來,身後跟着寧攸颺,楚王見二人進來,早已掩了怒容,他淡淡掃了一眼寧攸颺,讓人心頭一涼。

方婉懿輕嘆了一聲,勸道“舒兒病剛好,小孩子言語不知輕重,你竟也和她計較。”

楚王淡淡瞥了方婉懿一眼,看不出情緒,不冷不熱道“孤的好女兒,還未嫁人呢,就先和孤對着干,既如此,我沒什麼話好說。”

方婉懿沉吟片刻,忽然道“臣妾聽說,凡到他國遊學的皇子可以讓后妃暫時教養,也可與王子公主共同進學”她看了看寧攸颺,婉聲道“寧世子既已來到楚國,現在恐怕不能回去,若王上同意,不如讓臣妾暫時教養,讓他與舒兒共同跟着沈大人學習可好?”

楚王不置一詞,他負手靜立片刻,忽然向寧攸颺問道“你可想回寧國?”

寧攸颺突然被楚王盯住,心頭一沉,可轉念一想,自己若就此回國,恐怕自己的父王都會對自己心生猜忌,再說他何時把自己當過兒子,每每思及此,總是能斷了自己回家的念頭。

他又恢復了一片從容淡漠的神態,他微微搖頭“小侄不想,若能在楚國,很好”

楚王點了點頭道“也好,沈牧丞乃我楚國第一文臣,除了舒兒他不承擔任何王子公主的教導之職,若由他來教導你,也不負你一國世子的身份。”

他微微低着頭,微垂的眼瞼蓋住了所有情緒“多謝楚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