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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弘則是在關中盤桓,早年就讀於太學,後來被徵調從軍——雖然他自己應該是不願意的,幾乎沒有東出潼關的經歷。

不過崔彥睦倒是也知道這個人,從河套到平城,大漢奮武軍之所以能夠一步步走過來,和此人在背後大力主持屯田等各項事宜有脫不開的關係。

換句話說,沒有牛弘處理民政,奮武軍早就餓肚子了,更不要說什麼擊破居庸關,進攻幽州了。

這絕對不是一個平庸的官員,崔彥睦幾乎可以斷定。

牛弘笑眯眯的打量着崔彥睦:“崔兄,貴國燕王已降,城中大小世家更是唯命是從,崔兄何必再苦苦堅持?”

崔彥睦被牛弘的目光看的打了一個激靈,這傢伙的笑容很和煦,看上去人畜無害,但是崔彥睦很清楚,這種披上衣甲、手握刀劍就能率軍衝殺的傢伙,手上不知道沾着多少鮮血,說他們人畜無害,那太陽也能打西邊出來。

牛弘的目光分明是在告訴他,你現在不過只是某手上的一隻螻蟻罷了,勸你不要自視甚高。

乖乖為大漢效勞的話,某尚且還能饒你一死,要是你還不識趣的話,那也不是非你不可。

崔彥睦深深嘆了一口氣:“某既出身崔氏,家族猶然淪落胡塵中,某若光明正大的出仕大漢,豈不是將家族陷於不仁不義的地步?個中苦衷,還請刺史見諒。”

牛弘笑了笑,這個傢伙還真是圓滑啊,他崔彥睦和清河崔氏、博陵崔氏幾乎都沒有什麼直系的關係,說的大義凜然,實際上歸根結底還是那句話,你們不再勸一勸,開出來有利的條件,某是不可能直接為大漢打工的。

尤其是現在幽州局勢未定,直接就反水了實在是有風險,萬一哪天北周軍隊又殺過來了,某豈不是就不能再反水回去了?人這輩子,反水一次是棄暗投明,反水兩次可就是反覆無常了。

崔彥睦可不傻。

“清河崔氏現在也已經多派人和我大漢溝通聯絡,實際上已經和大漢內外一體,崔兄身為家中砥柱,難道並不知道?”牛弘反問。

崔彥睦的心裡咯噔一聲,好你們崔氏嫡系的幾個濃眉大眼的,平日里書信往來,從來沒有人提起過這件事,結果誰曾想到你們在背後早就已經和漢人暗通曲款,原本某還以為朝廷對你們下手是冤枉你們了,現在看來還真沒做錯什麼。

勉強笑了笑,崔彥睦一時間甚至都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自己要說不知道吧,那豈不是就等於拆穿了自己之前為家族着想的說法,你為家族着想,很抱歉,你的家族好像並沒有把你考慮在內,哪怕是涉及生死的問題;可是你要說知道吧,那牛弘肯定就拍拍手表示,既然大家都是一夥的了,那還客氣什麼,請吧,現在大漢穩定幽州就需要你這樣的人才。

自己挖了一個坑自己跳進去了啊。

崔彥睦在心裡哀鳴一聲。

牛弘則整好以暇的看着他。

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容不得你崔彥睦自己做決定了。

崔彥睦無奈之下,也只能拱手說道:“實不相瞞,久在幽燕,路途遙遠,冀州家中之變,某亦不知,既然如此,那承蒙刺史不棄,願為大漢效犬馬之勞!”

牛弘哈哈笑着伸手托起崔彥睦:“某入城之後巡視府庫、點查賬本,發現崔兄亦有治民之才,至少這燕郡是被崔兄打點的井井有條。燕郡郡守之職,舍崔兄恐無他人能擔,崔兄就莫要再推辭了。”

崔彥睦怔了一下,心裡早就已經把牛弘的祖宗好幾代罵了個遍。某給自己的定位好歹是一方刺史,咋跑到你這裡,刺史沒了就沒了,竟然只剩下一個郡守留給自己?

官降得有點快?

而牛弘瞥了崔彥睦一眼,這傢伙能力是有,但是胃口也不小,一個降人難道還真的以為自己能夠擔起來刺史的重擔么?不考察考察心性,如何能用?

讓他擔任燕郡郡守也是牛弘和羅毅等人商討之後的結論,一來放在燕郡能夠幫助牛弘分擔本地民政事務,二來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也翻不起來什麼風浪,要是把他丟到昌平郡或者漁陽郡去,那這傢伙保不齊還會幹出什麼事呢。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崔彥睦當然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只不過之前他以自己的才能和資歷為憑,想要混一個不錯的待遇,可很顯然人家不吃這一套,給自己一個郡守,而且還是附郭的郡守,已經是很給面子了,你愛要不要。

那也得要啊。

“多謝刺史垂青。”崔彥睦正色說道,算是接受了這個安排。

牛弘也鬆了一口氣,崔彥睦久在幽燕,要說對這一帶民政的了解,無出其右,要是崔彥睦抵死不從或者獅子大開口,牛弘還真的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

治理一方,空有一堆資料,想要從頭干起,談何容易?

有了崔彥睦在身邊,可就相當於抱着一本活字典。

而崔彥睦不知道的是,因為自己搖身一變成了燕郡郡守,諸如盧氏、祖氏等家族,也不敢再藏着掖着,乖乖的變成了大漢的順民,家底接受大漢的清查、一切的田產和房產都進行核算。

要是沒有崔彥睦在,這些世家還有各自的小九九,你藏點賬單,我藏點奴僕什麼的,但是崔彥睦久在幽州,知根知底,他們也知道自己根本藏不住,有什麼也只能乖乖拿什麼出來了。

不然的話,得罪了手持火槍、負責清查的漢軍士卒,保不齊就給自己的腦袋鑽個窟窿出來。

正在討論燕郡布防的羅毅和李靖,得到牛弘一切順利,甚至比想象之中還要順利的彙報,相視一笑。

李靖不由得感慨:“當初某旁聽金陵軍事學院的課,這種做法被稱為‘囚徒心理’,對於崔彥睦和各個世家來說,他們所做出的選擇並不是作為一個整體的最佳選擇,但是他們為了保全自己,只能做出這樣的選擇。不然的話,若是崔彥睦堅決不配合工作,盧氏、祖氏等世家也各自藏私,我們還真的沒法把他們怎麼樣。”

結果誰曾想到,崔彥睦捏着鼻子接受了郡守的位置,幾個世家的家底也被掏的乾淨,大漢穩賺,他們都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