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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時分,馬青山帶着幾名親兵策馬馳往涿州城東北角的一處遼軍的角營。這裡被馬青山劃撥給了一隊兵馬駐紮,然而這一隊兵馬卻並非馬青山的屬下,也不屬於攻城的任何一名將領所屬。

角營不大,可容納的兵馬不足千人。所謂角營,顧名思義便是城池角落的軍營。這種營地一般不大,這是在需要重點防禦的城池常設的一種營地。這是防止城牆防守產生死角,城牆交接之處很容易被兩面城牆的守軍都忽視,設立角營便可解決這方面的擔憂。

涿州作為的邊鎮重鎮,自然設有這樣的角營。因為地處偏僻,這裡往往很少有房舍商鋪存在,倒是僻靜的所在。

馬青山在街道盡頭下了馬,前方便是高大的院牆圍繞的軍營,一道大門在側首朝南開着,門口數十名全副武裝的士兵正在警戒。

馬青山快步走近,門口兵士警惕的看着他,但一名將領模樣的人認出了馬青山。

“馬將軍怎麼來了?這是要見我家大人么?”那將領拱手上前問道。

馬青山微笑還禮道:“正是,煩請將軍通稟一聲林大人,就說馬青山求見。”

那將領笑道:“不用通稟了,我家林大人交代了,馬將軍午後必來,直接請進去便是。”

馬青山愣了愣,旋即笑道:“林大人料事如神,連我要來此都算到了。哈哈哈,既然如此,我便進去了。”

那將領讓開道路,伸手道:“馬將軍請!”

馬青山微笑點頭,舉步進了角營大院。角營雖不大,但也是可容納上千人的軍營,進了院子便看到一片平整的校場,方圓也有百步。校場四周大樹參天,雖是秋日,但依舊鬱鬱蔥蔥。東首建有一排排的房舍,掩映在樹木之間,那便是兵營和庫房所在之處。北側有一座大宅子單獨矗立,那便是此處軍營的公房所在之處了。

馬青山徑自穿過校場往北走,不過他的目光卻被校場上一群數百人的兵馬所吸引。他們此刻正聚集在西首的空地上訓練,在十幾名教席模樣的人的率領下,手持狹長的長刀赤着上身正自訓練格鬥砍殺的招式。

馬青山被這番景象所吸引,不覺放慢腳步看着這群人。但見他們一個個身上黝黑,一塊塊腱子肉鼓起,在秋陽照耀下,汗津津的身體上像是抹了一層油。看上去便是一群渾身蘊藏着爆炸般的力量的健壯兵馬。他們手中的長刀比之大周正常所用的長刀要長處半尺多,刀身更薄更狹長,舞動起來金光閃動,加之他們動作整齊劃一,姿勢矯健靈活,着實賞心悅目。

在十幾名教席的帶領下,這群兵士舞動長刀虎虎生威,身姿矯健騰挪,劈砍撩刺,招招兇狠。舞到酣處,數百兵士大聲呼喝,齊齊騰空縱躍,長刀在空中划出數百道金光劈砍而下,就連空氣中都帶了隱隱風雷之聲。長刀砍中地面,煙塵四起,泥土飛揚,氣勢着

實攝人。

“好!”馬青山看的熱血沸騰,情不自禁的喝了聲彩。這一聲喝彩聲甚大,眾士兵收勢而立,竟無一個回頭看一眼,就像是沒聽見一般。

馬青山心中嘆息着想:“這才是精兵,身體健壯,武技高強,兵器鋒利,且紀律嚴明。倘若是大周邊鎮的兵馬,自己方才那一聲喝彩早已贏來了無數的回頭。但這落雁軍的兵馬便絕不會走神,他們不是沒聽到,而是軍紀不允許他們分神罷了。”

想着這些,讚歎着這些兵士的精幹強悍,馬青山快步走到了公房大宅之前。沒等馬青山向門口的兵士說話,公房門口,一個身材魁梧的黑甲將領已經走了出來,朝着馬青山拱手道:“馬將軍請進,我家大人在堂上等着你呢。”

馬青山當然認識此人是誰,這個人便是林覺身邊的親衛營指揮使孫大勇。

“多謝孫將軍。”馬青山忙還禮,孫大勇笑着側身,引着馬青山進門。

從秋陽明艷的屋外進到屋子裡,眼睛一時不能適應。馬青山眯着眼睛朝四周看,卻聽一個爽朗的笑聲響起。馬青山的眼睛很快適應,林覺的笑臉也在眼前慢慢的清晰起來。

“馬將軍,情形如何啊?”林覺全身上下也是全副武裝,穿的也是黑色的大周制式盔甲。但這身盔甲穿在他身上,倒不像是作戰的戰衣,而像是唱戲的行頭。好看有餘,威武不足。這都是相貌生的太英俊惹的禍。

“在下見過林大人。見過各位將軍。”馬青山連忙躬身行禮,適應之後的眼睛也看到公房中或坐或站的五六個將領的身影。他們都是林覺手下的落雁軍將領,馬青山也早已跟他們都熟悉了。

眾人齊齊還禮,林覺待他們忙活結束之後又問了一句:“馬將軍,情況如何啊?他們離開了么?”

馬青山呵呵笑道:“在下對林大人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了,正如林大人所說的那般,我將林大人教我說的那些話跟他們說了之後,他們反而一個都不肯走了。我本以為他們會立刻帶着部下離開的。我低估了我大周將領們的血性,他們絕非貪生怕死之輩。倒是林大人對他們比我還了解,事情完全在林大人的掌握之中。當真神機妙算啊。佩服佩服。”

馬青山滿臉誠懇狀,一疊聲的說著佩服。

林覺哈哈大笑道:“也就是說,你叫他們離開,他們反而不離開了是么?”

“正是,他們都願意和遼人死戰,不計任何代價,哪怕是戰死也在所不惜。”馬青山道。

林覺點頭而笑。馬青山道:“多虧了林大人運籌,一切都如林大人所言的那般,出兵時我着實懷疑這樣一直強拉來的兵馬能有何等作為,林大人說一定能攻下涿州,在下卻是很懷疑的。事實證明,林大人高瞻遠矚,於領軍作戰和運籌帷幄上比我可高明百倍了。”

林覺擺手道:“那也不是什麼

高明百倍的事,只是我早已偵察探明,涿州兵馬只有兩萬步兵駐紮,且每日修築城牆忙碌不休,充其量只是兩萬工兵罷了。遼軍主力已然調集前往中京道,遼人以為和大周和議之後便可高枕無憂,他們豈會料到會有大周兵馬私自出兵?這次攻城得手,其實是以多打少。這種情形下倘若還不能拿下涿州城,我們這些人的臉往哪放?”

周圍一群落雁軍將領都轟然大笑起來。他們都是跟隨林覺此次出山的將領。

馬青山跟着笑,大聲道:“兵力多也未必能勝,否則北征三十萬大軍何至於敗北。關鍵還在於作戰的手段才是。若不是落雁軍一干兄弟率先突破城東城牆,打開缺口,又搶奪北城城門,豈有這次大勝。這一點,我還是知道的。林大人也不必過謙。只是我有一點不明白,林大人為何要我這提出允許讓眾將離開的建議,難道大人便不怕這些人真的率兵離開么?倘若他們都走了,那剩下的這點兵力能幹什麼?”

林覺笑道:“馬兄弟,你還不明白么?一直兵馬的戰鬥力的強弱,可不僅僅是裝備和人數,恰恰反而是士氣和凝聚力。一隻目標渙散人心不齊的兵馬是走不遠的。你們從霸州拉出這隻兵馬的時候便用的是欺騙和強迫的手段,所以,其實眾將領是被迫作戰,心中是不忿甚至是憤怒的。但好在涿州城防破損,守城的遼人也是一些沒什麼作戰能力的兵馬,所以我才默許你們以那種方式拉出這隻兵馬。因為我知道,這一戰只要不出大的差錯,應該會十拿九穩。一旦大獲全勝,士氣立刻便會高漲,結果你也看到了,勝利之後的兵馬跟之前可是判若兩軍了。”

馬青山點頭道:“可不是么?將士們都士氣蓬勃,我從未見他們這麼揚眉吐氣過。”

林覺笑道:“那就是了。但是上午我跟你說了,士氣高漲是短暫的,根本性的凝聚力不能解決,將領們心裡的疙瘩不解開,軍心還是渙散的,便走不長遠。所以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我才讓你開誠布公的跟他們攤牌,允許他們自由選擇。這麼做的目的其實是給予他們尊重,修復你們之間的隔閡。同是大周軍中將領,其實你們的心意和感受都是相通的,欠缺的便是這種尊重和溝通。你和韓將軍都是視死如歸視尊嚴為生命的人,那些將領也都是如此。所以你們會很容易產生共鳴。我之所以篤定他們不會離開,那正是因為知道這些人心中所想的其實跟你和韓將軍是一樣的。只不過他們沒有你和韓將軍這般果決罷了。當然了你和韓將軍也是被朝廷逼迫而為之,少了一條退路。那些人都有退路,這也是他們扭捏的原因。不過在攻下涿州之後,情形已然有所不同,他們已經踏出了這一步,便不太可能走回頭路。再者,他們嘗到了復仇的滋味,怎肯去當縮頭烏龜。故而我才斷言他們不會離開,但有血性之人,但心中還有義氣之人,都不會在這時候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