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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被人用真氣刻出的痕迹,沈衣雪突然變得沉默。輕輕地將戰天劍神再次放下,然後走到了葬神淵前。

罡風驟然襲來,吹得她幾乎一個趔趄,黑髮白衣狂舞,彷彿要隨風遠去一般!

歷劫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扶她,卻被她輕輕推開。

她咬着牙,再一次走到那葬神淵前,目光幽幽似乎穿透了深淵中的迷霧,看向不知名的遠方。

遠離了神魔大戰的戰場,更顯得這裡寂靜異常,除了三個人的呼吸之外,竟是再無任何聲息。

沈衣雪也不知道望了那葬神淵多久,那一直默不作聲的老者才開口打破沉寂,道:“來出來,去處去,姑娘,還是讓劍神回歸本處吧。”

他知道沈衣雪是幻如魔帝的女兒,但更是戰天劍神的女兒,並且也知道對方天魔女的身份,還知道今日神界的災禍,都是緣起於眼前這個十六七歲的少女。

然而,思索再三,他還是稱呼了沈衣雪一聲“姑娘”,說白了看到還是眼前正躺在回心石上,如同熟睡一般的戰天劍神。

沈衣雪無言,算是默許。

雖然那老者白髮蒼蒼,但並非真正的蒼老,因此抱起戰天劍神高大的身軀毫不費力,他緩緩走了兩步,到了葬神淵前,再次低頭看了一眼,默默地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麼,這才將雙臂一松!

那罡風猛烈,自下朝上吹,讓戰天劍神的遺體不至於立刻下沉,如同一雙無形的手臂托住,懸在半空。

然而終究是在緩緩下墜的,罡風吹動他黑色的長髮和那一身土黃的衣衫,獵獵作響,卻又如同一片枯葉蹁躚,輾轉零落。

逐漸有灰色的霧氣氤氳上來,先是薄薄地籠罩了一層,隨着他的下落,那灰色逐漸加深起來。再漸漸地,就看不見這個人了。

沈衣雪依舊站在葬神淵前,身後就是鮮紅如血的回心石,上面那四十四個字,依舊清晰可見,印證着天劍神來過的痕迹。

罡風猛烈卻偏偏無聲,更顯得站在葬神淵前的沈衣雪,清冷孤寂,彷彿不屬於這個域界。

或者說,她從來都不曾屬於任何一個域界。

這樣的沈衣雪,身形單薄而凄涼,觸動了歷劫心底某一處柔軟,讓他的心不禁狠狠地疼了一下。

老者跪了下來,在葬神淵前,雙手合十,嘴唇蠕動着,沈衣雪依舊不知道他說了什麼,但也無心去知道他說了什麼。

甚至,連他什麼時候起身離去也不知道。

她在人界生活了十六年,然而唯一的養父沈言已逝。為了追尋原銘,她進入修真界一年多,然而唯一的師父雪暮寒歸隱,不知去處;一心回護她的夜流觴,身邊也多了一個風盈袖。魔界是她出生的地方,然而在幻如魔帝離去之後,現在已經多了一個夜天縱。神界是她生父的所在,然而卻在她到達神界的時候,寂滅而去。

如今,她可算得是真正的孑然一身了吧?

沈衣雪苦笑,那笑在唇角扯起,卻扯出無數凄涼落寞。

那個蕭索孤單的背影讓歷劫心疼,他沉默許久,似乎是下了某種決心,終於上前兩步,走到沈衣雪身邊。

他的目光隨着沈衣雪的目光,一同落在葬神淵無盡的灰色雲層上,沉默。

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歷劫咬了咬牙,終於開口喚道:“丫頭……”

沈衣雪的目光依舊落在葬神淵中,並不回頭,只是輕輕地“嗯”了一聲,算是回應了對方。

歷劫猶豫着,直到沈衣雪轉過頭來,目光中帶着一絲疑惑地望過來。他才咬了咬牙,卻並不接觸對方的目光,只是輕輕地說了一句:“嫁人吧,丫頭!”

沈衣雪一怔,望向歷劫的目光更加不解。歷劫也不敢看她,只自顧自地繼續道:“如今你身上的純陰魔氣已經散去,迷情香的毒也已經解除,不會再妨礙你什麼。何況——”

他頓了一頓,才道:“你已經尋到了自己父母的下落,再無牽掛。而且他們都已經不在,你總不能要孑然一身終老吧?”

沈衣雪總算是明白了他的意思,然而嘴角的那苦笑更甚:“嫁人?”

她再次將目光落在葬神淵中,這才幽幽道:“原銘不是已經去了鬼界,準備再世為人么?”

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歷劫都不明白為何自己心疼的感覺,不但沒有減輕,反而似乎更加疼得厲害。不但疼痛,而且還如同被人割下了大部分一般,驟然竟變得無比空落起來。

他不停地對自己說,對於現在的沈衣雪來說,嫁人才是最好的歸宿,才不至於孤獨終老,才不至於煢煢獨立,孤苦伶仃。然而卻依舊無法驅趕走心底那種空空蕩蕩地,彷彿失去所有的感覺。

“原銘從被擄到修真界的時候開始,你們之間的緣分便已經盡了。”不知道為何,沈衣雪的拒絕讓他的心頭竟然有一絲竊喜,不過卻被他強壓下去,“可是還有夜流觴,你知道的,他——”

“他的身邊,有了風盈袖。”沈衣雪打斷了他的話,眼底閃過一抹黯然。為了掩飾,她再次將目光投到葬神淵中。

歷劫楞了一楞,皺起眉頭來,顯然是不太相信這句話。不過既然沈衣雪這樣說他,他也就不再提,沉默半晌,再次咬牙,聲音卻帶了三分猶豫:“或者,或者去找,去找……”

他的猶豫讓沈衣雪再次轉了頭,一臉迷惑地望了過來。

歷劫深深地吸了口氣,閉起眼睛,迅速吐出一句話來:“那個幫你解除迷情香的人!”

說完這句話之後,他別開頭去,不但不敢再看沈衣雪,甚至不敢讓沈衣雪看清此刻他臉上的表情!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人,有這樣的機緣,竟然替這個丫頭用陰陽交合的方式解除了她體內的迷情香。不過想必那才應該是這個丫頭天命註定的男人吧?

天道給這個丫頭留了一線希望,雖然原銘被煉魂入劍,但還是給了她一線生機,他應該替她高興才是,可為何一提起這個替她解除迷情香的男人,他的心裡竟然會如此地……酸?

自己費盡心思,不惜違背師命,帶着這個丫頭進入神界尋求解決之道,卻不想半路通道潰散,讓這個丫頭在昏迷中就被自己送了出去。

如今想來,當初自己的堅持就好像一個笑話,早知道如此簡單,他又何必在通道入口處將她打暈,還要費盡周折費盡周折,直接……

歷劫突然後悔起來,悔得腸子都青了!

當然,說出這句話來,也有試探的成分在裡面。因此,雖然不敢看她的眼睛,然而歷劫的心卻再次提了起來。

那會是一個什麼樣的男人,能夠真心實意地呵護這個丫頭一生一世么?這個丫頭已經無父無母,孑然一身,幾乎與整個六界都再無牽扯。那個人,會欺負她么,會辜負她么,會陪她白頭偕老么?

他提起自己的心,等着身邊女子的答案,就好像一個臨刑前的死刑犯等待監斬官的最後一隻令箭。

然而,他等到的,卻是一片沉默。沉默過後,竟然是一聲微不可察的輕笑!

歷劫一愣,終究是忍不住睜開眼睛,微微側頭去看身邊的女子,卻驟然發現身邊的女子竟然真的在笑。

那笑十分清淺,只是嘴角微微地上翹,若非他一心糾結她的答案,若非他過於在意她的情緒,或者根本都發現不了。

甚至,他還發現,她原本瑩白如玉的臉上,難得地浮起一層淡淡的紅暈來,看上去竟然有一絲難得的嬌羞!

“你說什麼?”

原本聽歷劫說出那句“嫁人吧,丫頭”,沈衣雪的心中不知為何竟然有些帶着淡淡失落的惱火。為什麼會惱火,她自己也不明白,所以也就強壓着,回答了那句“原銘已經去了鬼界”的話來。

然後聽歷劫再提夜流觴,她心中的失落就更甚,夜流觴的身邊有了風盈袖,她算什麼?反過來歷劫又算什麼,竟也要催着自己嫁人?

她甚至想,歷劫說出這話來,目的是為了消除自己對於神界的仇恨,好平息此次的神魔大戰,讓魔界中人撤出神界,最好再封閉起魔界與神界之間的通道,為神界免除後患。

所以,她才說了一句“夜流觴身邊有了風盈袖”的話。可是她卻沒有想到最後歷劫竟然給自己推舉了這樣一個人來!

心中一時有些氣惱,沈衣雪也就更加不願再回答對方的問題。為自己解除迷情香的人?沈衣雪到現在自己都迷糊着,她又要去哪裡找?因此再次說道:“我不知道。”

歷劫一愣,幾乎跳了起來,再也無法保持淡定沉穩,失聲重複道:“不知道?你不知道?”

不知道為何,在沈衣雪說出“不知道”這三個字只有,他的心中竟然一松,隨即就有無名火起,再也冷靜不下來,額頭上幾乎連青筋也冒了出來!

她竟然說不知道,到底是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被人解除了迷情香的,還是事後那人不肯告訴她身份,所以這個丫頭竟不知道那是何人!

歷劫突然發現,不管是哪一種答案,他都無法接受!

他只覺得自己的呼吸都不受控制地粗重起來,眼睛也漫無目的的四處亂看,彷彿這樣便能將那人找出來一樣。

當然,實際上這個葬神淵,現在只有他和沈衣雪,他又哪裡去看到別的人去?

定了定神,歷劫強迫自己穩住呼吸,冷靜下來,咬着牙問:“可是魔界中人?”

他攏在衣袖中的手緊緊握拳,骨節捏得咔咔直響,似乎手心裡正有個人,而他的手中掐住的,正是對方的喉嚨!

然而,對面的女子卻根本無視他驟然的憤怒,只是雲淡風輕地搖了搖頭。

“不是?”歷劫楞了楞,繼續猜測着,“那是修真界的人,或者人界?”

沈衣雪依舊笑得嬌艷如花,嘴角卻帶了一絲微微地嘲諷:“你怎麼不猜神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