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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緒爆發總是暫時的,最終還是要回到平穩的軌道上來。

余慈精疲力竭地躺倒在地,也不管身下的泥水,四肢攤開,睜睜望向雨霧瀰漫的天空。雨絲拂過面頰,讓他過份激蕩的情緒逐步平復。

手心裡儲物指環的觸感是實實在在的,但指環裡面已經是空空如也。

理智佔據主導地位之後,心痛的感覺同時佔了上風:過份了,過份了!剛才欣喜若狂時,竟將指環內的所有東西都傾倒出來,隨後又給踹得亂七八糟。本來清清楚楚的戰利品現在已是一片狼藉,要是損壞了什麼貴重的東西,豈不是損失慘重?

不過,余慈最想知道的是,通神修士的行囊,比他如何?也許這會向他打開一個通向未知世界的窗戶,也可以暫時滿足他的好奇心。

受此念頭驅使,余慈翻身坐起,看到散落在方圓十餘丈範圍內的件件雜物,呻吟之餘,又哈哈大笑,心境之微妙,難以言表。

雨勢漸止,但因為在泥湯里泡過,戰利品中倒有一小半已經不成樣子,余慈不管那裡面有沒有貴重物件,眼不見為凈,直接划到一邊,這才開始對其他東西分門別類。

余慈找到的第一樣值錢的物件,便是盛放着蝦須草的石盒。打開盒蓋,余慈便輕嘖一聲,盒子內部,數層蝦須草滿滿當當地鋪開,每株都根莖俱全,品相極高,這恐怕是顏道士下手之後,挑挑揀揀的緣故。

粗略察看一下,石盒中起碼有七八百株左右,再加上余慈本人的收穫,換一把三陽符劍已是綽綽有餘,只此一項便讓他覺得,拼這一場命,實在是太值了。

其次挑揀出來的,是八件玉製品。一枚玉簡,長約四寸,寬兩指,色澤暈黃,余慈先收在一邊,然後就是七面小巧的玉牌,都只有掌心大小,材質一般,但上面卻以典型的制符手法鐫刻了複雜的紋路。余慈立刻想到傳說中,修士群體內通用的符籙樣式。

玉符,這肯定是玉符!以玉石為材質,預先在上面刻下符紋,儲存符力,在戰鬥中激發出來,達到符籙瞬發的目的,是種非常有用的手段。涉及到自己的專長,余慈特別上心,仔細把玩了一會兒,一一辨明了上面的符文系統,這才小心收進儲物指環。

最後一個比較吸引他的物件,是一把只有寸許長的袖珍匕首,像一件工藝品,但鋒刃、手柄等一應俱全。可這種尺寸,莫說是顏道士那樣的壯漢,便是剛剛出生的嬰兒,恐怕也用不起來。

余慈本以為這是個小玩意兒,可小試一回,卻發現那鋒刃十分銳利,可說是切石如泥,而且材質極堅,便連九陽符劍的鋒芒也能擋住。看了半晌,仍不得要領,只能將其暫收起來。

這時候,滿堆雜物便都整理完畢,有用的便是七枚玉符、手邊留下的玉簡,還有先期繳獲的九陽符劍。這就是通神修士的全副身家嗎?

余慈有些興奮也有些失望,但他很快就把貪心不足的念頭打消掉,就此澄靜心神,待情緒安定後,注意力便集中在手中的玉簡上。

在雙仙教時,他不止一次地見識過這種物件。也知道這是修士用來儲存各類信息、法訣之用。但是同儲物指環一樣,沒有分識化念的本事,常人根本無法探知其中奧妙,若非如此,當年他沖入紫雷大仙寢宮,絕不會只拿一本裝訂成冊的《上清聚玄星樞秘授符經》。

對着玉簡稍稍動念,一連串極具條理的信息便注入腦中,比閱讀任何書籍都要來得迅速。余慈很快便知道,玉簡中不是什麼修鍊法門,而是顏道士的所說的“融煉”之法,即將三陽符劍融煉為純陽符劍的一整套過程。

這很有意思,余慈辛辛苦苦到天裂谷來,就是為了換得一把三陽符劍,再從中找到精進自家符法的思路,最終精進修為。可是這艱苦一戰過後,符劍有了、煉製符劍的法子也有了,且品級只有更高。更重要的是,他一舉突破“凡俗三關”的障壁,成為一個名符其實的修士,世事之奇妙,莫過如此。

余慈沒有繼續看下去,只將玉簡連着九陽符劍一起放到儲物指環中,接着又把自己身上的諸般物件,像是《上清聚玄星樞秘授符經》的書冊、隨身百寶囊等統統移到指環里去,身上立時輕便不少。

這時他才移動視線,在顏道士的無頭屍身上掃過。這地方他不準備收拾了,就讓屍身擺放在這兒,讓野獸凶禽分而食之。想來若他戰死,顏道士充其量也就是給他這個待遇吧。

接下來,余慈又回到了事發的山林空地中。

雨水澆下,篝火已經熄滅了,顏道士忙着去追殺他,沒有收拾這裡,二十二具殘屍還按着死亡的那一刻擺放,濃烈的血腥氣仍留存着,暫時還沒有引來其他人的窺伺,卻招來幾隻野獸,準備享受這場天降大餐。

余慈揮劍將這些畜牲趕走,可回過頭來而來這些殘屍,一時也有些怔然。

但他終究是個有決斷的,很快將這些屍身聚攏在一起,在周圍添加乾燥柴薪之物,而顏道士的頭顱就擺在前方。

一切準備停當,他站在堆積的屍身之旁,稍一靜氣,便伸手虛劃,由上而下,起為引魂仙鵠,旁接日月,下綴雲氣,繼而有盤龍飛動,載魂歸天,一套安魂符頃刻而就,有靈光煥然,遍灑於屍身之上。

他這才上前,舉九陽符劍,注入真氣,赤焰飛騰,轉眼燃起一場大火,遺蛻由火焰包裹,漸化灰燼。

在這野獸遍地的荒山野嶺,幾乎沒有入土為安的可能。他只能用上古之巫禮,希望這些人在天魂靈可以安息。

火焰熊熊燃燒,余慈站在一旁,腳邊整齊擺放着二十二個石盒。他持劍為禮,默禱片刻,這才拾起其中一個,掀開盒蓋,顯露出裡面擺放整齊的蝦須草。

稍稍猶豫一下,他最終還是將這寶貴的藥草抓起來,整個投入到火焰中去。有一便有二,很快,二十二個石盒先後打開,蝦須草被一把接一把投進去。

石盒裡少則數十株,多則兩三百株,加起來也有千五之數,就這麼被他拋進火中,與他們的原主人一起,化為灰燼。

也許這堆灰燼裡面,藏着不可知的私心,藏着卑劣的念頭,但他們的主人畢竟死掉了,是在其樂融融的歡笑聲里死掉的。作為他們中間僅存的一人,余慈覺得自己應該表示點兒什麼,而這便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好的方式。

因此,余慈不覺得自己在暴殄天物,當然,也不覺得如此作為有多麼高尚。他只是覺得很舒坦,他就用這種方式,和謀財害命的顏道士區分開來,以此獲得為這些死者安魂的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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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個夜晚,余慈坐在山頂靠下的凹地正中央,頭頂就是懸空明月,清輝照人。

這裡是他新的棲身處,是他花了大半天的功夫,才在昨晚戰場兩百里外的山頂密林中找到的。此地位於一座山峰頂部的松林之中,是一處天然形成的岩石凹地,後方是探出的山崖,恰好可以遮風擋雨。下面則有群松拱衛,從下方看,絕對無法看見這藏身處。

又因上方山崖遮擋,便是有人從天上飛過,也要費點兒心思才能找見這個地方。

雖說這裡少了幾條退路,不比昨晚那處安全,但余慈也不計較這些。他急着弄明白自己修為的實際進境,能找到這樣一處隱密安靜的所在,已經證明他耐心了得。

余慈本想即刻入定的,卻覺得心神沉澱不下去,狀態不佳。想了半天,忽然了悟,搖頭一笑間,將照神銅鑒從儲物指環中取了出來。這些年裡,他手握銅鏡入定已成了習慣,這乍一收進去,反而渾身不得勁。

在鏡中看到眉發熏燎的殘留痕迹,他驀地童心大發,拍拍鏡面,對鏡子做了個鬼臉:“老朋友,還是要你看顧啦!”

銅鏡無聲,余慈則哈哈一笑,依舊是穩握銅鏡,入定去也。

靜坐於月光之下,沐浴光華,呼吸吐納,如絲如縷。

存思服氣,從來都是相輔相成,余慈呼吸間出日入月,法象天地之氣,自有精純月精在吐納中收取進來,在五臟六腑作一流轉,激發出五色雲氣,滋潤臟腑。

人身之精氣神聯繫微妙,臟腑元氣即出,腦宮也有感應。有清涼之氣由泥丸宮升騰出來,自成一輪明月,照遍全身。

以神為月,以氣為雲,余慈精修“九宮月明還真妙法”已近二十載,存思明月於腦宮,早無需刻意着力,意識若有若無間,自有清輝投注,與四肢百骸氣血關竅節節貫通,同時滋潤神魂,促其壯大。

然而今日又有不同。往日明月懸照,總是在泥丸宮中,接引臟腑元氣,上下升降。而現在,此輪明月受了月華精氣引動,竟自發地從泥丸宮移出,由洞房至明堂,再升及天庭、太皇,看模樣竟似要周遊上元諸宮。

明月每一寸移位,都帶來無可計量的氣機變化,血肉臟器、肌骨竅穴等無不響應,其反應極其微小,卻又極其微妙。像是深夜靜寂中,細細微微的輕響,浸入每一寸肌理血脈之中。

余慈心神自然附合於明月之上,周流九宮,體會其中的新奇滋味。

或許是全神投注之故,慢慢的,他忘卻了身之所在,也不再計較九宮分布,恍惚中似乎存身於明月之內,周行於無量虛空之中,隨其東升西降、朔望圓缺。

周流過遍,感覺忽又變化,無量虛空依舊,明月如舟,他則乘之浮游於星海,所過處有靈光照耀,辰宿分張,千億星辰,密布蒼穹,浩翰無涯。

明月行之其間,不見其端、不見其尾、不見其上、不見其下,至乎四面八方,儘是無垠星海,光輝燦爛。余慈欲行感應,念頭卻沒個可憑依處,只覺得虛空不空,似有無數靈應藏於其間,但交織在一起,又是渾渾沌沌,不知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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