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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舟三人還在討論南松子的死因。最終得出的結論是,此人是貪心不足,想要奪舍一具足夠強勁的肉身,看中了遊盪至此的妖魔,本來已經快要成功,卻不想招來了解良,自作自受。

余慈也覺得,這是最合理的解釋了。

在達成共識之後,氣氛也輕鬆下來,余慈趁機提出心中那點小疑問。

“蠹蟲,就是指蠹修啊!”

海揚仙長心直口快,又和於舟、解良是熟慣了的,便對余慈也另眼相看。余慈一問,他就搶在其他兩人面前,為余慈解釋。

修行界有這麼一群人,或因資質、或因機緣,長生無望,前路已絕,乾脆不再修行,自甘墮落,追求各類享受。有的則更進一步,自己修行不成,轉而破壞他人修行,其卑劣行徑,堪稱神憎鬼厭,被稱為修行界的蠹蟲,正式一點兒的說法,就是蠹修。

“天底下也有大批邪修魔頭,做一些損人利己之事,增長修為,然而,只要心中存着長生之念、向道之心,總還有些顧忌。而那些蠹蟲,自覺爛命一條,腦子裡都是些荒謬怪異的念頭,許多損人不利己的事也能幹出來,只圖一時痛快,全無底線,某些行徑,令人髮指......”

海揚這麼說著,嗓門倒是越來越大,看起來是見識過蠹修的行徑,也厭惡到極點。

余慈聽着,心裡是另一個念頭:要這麼說的話,那南松子倒還算不上是純粹的蠹修。至少余慈知道,此人有非常強烈的長生慾望,一門心思要將修為提升到步虛境界,相比之下,他對慕容輕煙的慾望都可以放在一邊。

倒是記憶中的另一個人......

此時,他的視線又轉到那塊紅紗殘片上,略有些感慨。原來這玩意兒叫桃花帳啊,這種東西,他以前也見過的,在雙仙教中。

赤陰女仙不會喜歡這種東西,但她的哥哥紫雷大仙,卻絕對是此道中人。

紫雷好色、赤陰嗜殺,

赤陰喜怒無常,殺人無算,已是招人痛恨,而紫雷之荒唐好色,更是令人髮指。他往往日御數女,除了親妹子赤陰不敢動,其興之所至,教中垂髻女童也不放過。在他寢宮床榻之上,便常懸着同樣質料的一頂紅帳子,夜間赤芒流火,十分妖異,那廝便在帳中荒唐,不知禍害了多少美貌女子。

卻不知那個人渣,如今還在世否?

當時他就有感覺,這對兄妹,對長生都有強烈的渴望。只是赤陰意志堅強,目的明確,自有一番行事的原則;至於紫雷,意志遠不如其妹,常為色慾之事耽擱修行,他對長生的渴求,大半倒是因為怕死,或者說,不願意縮減他行樂的日子。

這樣的人,或許更適應稱為蠹修吧。

這一刻,余慈又想起了遠在絕壁城的赤陰女仙,心裡好似有團火在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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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巧合也好,報應也罷,妖魔和南松子的事情就那麼戲劇性地解決了。

天裂谷那邊撲殺妖魔、封堵兩界甬道已是最關鍵的時候,解良肯定不能耽擱太長時間,擊殺妖魔和南松子後第二天,便趕了回去。且因為宗門現在到處缺人手,兩天後,海揚也離了道觀,止心觀恢復了慣常的模樣,一下子安靜許多。

余慈瞑目坐在靜室中,有四壁環圍,然而他心中卻鋪開了無邊虛空,黑暗蒼茫。這便是余慈從《玄元根本氣法》中存思得來的“心內虛空”,也就是描畫心象之地。

余慈描畫心象仍無頭緒,不過要說完全沒有進展,倒也不對。此時在黑暗虛空中,便有一輪明月懸照,有一層微弱光暈,從中彌散開來。

在此“心內虛空”之中,一切形象都可算做心象,都是有其特殊意義的,代表着自我“物象”、也即肉身神魂的實際狀態,比如這輪明月——那是他之前十餘年修行的印記。

不過對這輪明月,他並沒有刻意描畫,而是念頭一動,便出現在虛空中。性質有些混淆了:這算是心象,還是“心內虛空”的一部分?

疑惑存在,但有了這輪明月,余慈總算是找到了些感覺。

他便覺得,有了明月懸照,無邊黑暗之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孕育着,“心內虛空”中彷彿涌動着一股暗流,他現在需要做的,就是將黑暗的東西歸攏清楚。

從常規修行理論上看,《玄元根本氣法》中,“物象”生“心象”,似乎就可看做是“洗鍊陰神”,做的是通神中階的功課,裡面也有“澄靜虛空,一塵不染”的洗鍊法門。

當然,在《玄元根本氣法》中,這些不過是洗凈“畫布”的前期功課,重點還是在在描畫心象上。

余慈並沒有閉門造車,他曾向於舟老道請教過。但老道修行,偏重於實證部的風格,對這些比較玄妙的感應之類,表現得比較謹慎。不過,他記得實證部里有一位師弟練成了此法,答應替余慈向那人請教一下經驗。

對此余慈比較期待,因為實證部別的不說,總結出的心得經驗,往往都是參照可行性非常高的,和解良這種注重自我感悟的方式大不相同。

同時,受老道提醒,余慈也覺得多多請教別人,開拓一下思路是個不錯的辦法。所以,他除了在觀中,向幾位成功凝成陰神的師兄請教心得,還寫信向他認識的兩位宗門天才弟子求教。

李佑的回信來得很快,也非常簡潔,就那麼四個字:

“饒了我吧!”

那傢伙果然是不擅長這一套的。

余慈也不意外,而等他收到夢微的回復時,時間又過了兩日。

此時余慈是在前往小谷修行的路上。說來也巧,他正要出觀門的時候,來自山門的回信恰好送達,余慈也就順勢拿了,仍往小谷去。

李佑的回應只一眼便成,夢微則是非常認真地進行回答,滿篇工整的小楷,從頭到尾,沒有一點兒錯漏,只看了兩眼,余慈便端正心思,凝神細觀。

“......心象一物,極重個性,人人不同。我難以提出什麼建議,不過就描畫本身,我有一點兒話說。

“宗門四部,道德部重感應、學理部重思辨、戒律部重規矩、實證部重實效,每部修行,側重點都有不同。解師叔以天縱之資,兼通道德、學理、戒律三部,《玄元根本氣法》也被長輩仙師評為‘三部貫通,引為極致’,那麼道德、學理、戒律三部精神,必然在其中有所反映。

“從師弟來信看,似乎更重視感應一面。然而學理之思辨、戒律之規矩,也不可忽略,否則純粹感應,便容易以空對空,致幻入妄,師弟不可不慎。”

余慈看得連連點頭,這可是說到點子上了。他現在無法下手,恐怕就有點兒“以空對空”的意思,所謂反躬自省,又哪是憑空揣想所能做得到的?

接下去,夢微又從解良的性情學識延伸出去,和余慈當初研習貫氣法的思路一模一樣,但她對解良的了解,可不是余慈能比得上的。

“解師叔提倡‘理’為大道之源,求的是一個兼容並包天地萬物之理,這是他的理念所在,我不予置評,但我認為,師弟心中也應有一個自我理念在,由此發端,便是心象之骨架,即一以貫之的精神。

“至於規矩,我雖不擅丹青,也知道落筆前需要有布局謀篇,心中要有一個基本結構,才不至於信筆由之,失了章法。若師弟暫不知該什麼法度,我這裡倒有一些師傅講過的經驗:

“我玄門道宗最原初、最樸素的法度,便是一正一反,一陰一陽、一動一靜,彼此相對相成,天底下一切規矩,都從其中來,再不斷變化。我修鍊參商劍訣,飛翼劍游於外,松紋劍守其中,參考的便是此法。

“師弟若真不知道該用什麼法度規矩,不妨也用此法,日後便是有所變更,也能從中演化,不至於妨礙修行......”

余慈緩步前行,將此信從頭看到尾,又看了第二遍,方珍而重之地將此信收起,心內感嘆:

“金玉良言!”

他發現,自己現在也和李佑一般,對夢微欽佩起來。這位僅用二十八年便修鍊到還丹境界的師姐,確實是一位天才。他近幾日來忽略掉的東西,被其一針見血地指出來,且又提出了極具可行性的辦法。

深深吸了口氣,余慈覺得心情舒暢。

在宗門內的感覺太好了,有能夠傳授法門的老師,有可以切磋請教的同門,相較於前些年辛苦掙扎的模樣,實在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他咧開嘴笑,恰有一陣山風迎面吹來,他的笑臉突然僵住。

風中,有一股很熟悉,但絕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香氣,余慈靈敏的嗅覺將其辨識清楚:

桃花帳?

香氣源頭距他有四里路。

他的心臟“咚”一記響震,邁出的腿腳停下。在此瞬間,他覺得有一股寒氣,從山間雪嶺中迫來,便如一頭隱身在密林中的凶獸,瞪目呲牙,利齒閃動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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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師益友,良師益友,卻不知兄弟姐妹們一生中能見得幾個?準備讓情節加速了,魚刺兄要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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