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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修和鬼獸的身形都虛化了,連帶着周圍的山體,同時被篩除的還有那些混亂的氣勁餘波。眼前天地變得單調許多,只有一圈圈波紋軌跡清晰顯現,變化的線條成為了這片天地的主體。

不過更耀眼的,還是天地中兩團熾烈的光芒。它們分別出現在交戰雙方原本的位置,那便是雙方的神魂力量的映像。那個光芒略暗,內里波紋運轉清晰,層次分明的,無疑就是女修;而另一個光華耀眼,時時刻刻都在推擠跳動,時漲時縮的,自然就是鬼獸。

雙方時刻都在放射出神意力量,碰撞後化為層層震波,彼此交錯影響。

原來這就是神魂攻防的模樣!

在這個奇妙的視界中,神魂層面的衝擊變化堪稱一覽無餘。毫無疑問,余慈以前沒有這種能力,這是他剛剛取得的成果,與先前陰神化為震波的能力一脈相承,都是出自記憶中湛藍虛空震蕩的玄奧瞬間。

用了很短的時間熟悉那些波紋線條的變化,余慈很快就有了結論:

“甘師叔不妙了!”

雖然在正常視角中,女修正用她那令人驚艷的手段控制了方圓數里虛空,全而壓制鬼獸的活動,可在剛剛獲得的視界中,女修神意力量的源頭,穩定依舊,卻變得越來越黯淡。相比之下,鬼獸的衝擊則愈發地狂暴,可在狂暴中,其源頭的漲縮也更為劇烈。

余慈明白,這是做出決斷的時候了:

“甘師叔,往這邊來!”

由於擔心甘詩真顧忌什麼,余慈在高呼的同時,也放射神念,與那片奇妙視界相接。

因他神念介入,虛空波紋線條發生改變,天地中突然出現了第三個源頭,源自於他的力量一下子插進雙方神魂攻防中,未必有什麼實質性的影響,卻讓雙方都是一驚。

甘詩真比余慈想象得更有決斷,當下劍光收放,迫退鬼獸之後,反衝回來,兩下身形一合,余慈腳不沾地,被女修帶得向後急退。

余慈心頭一松,道:“往這邊......甘師叔?”

女修臉色蒼白近乎透明,眸中神光也急劇黯淡,她一言不發,沿着他所指的方向飛掠。余慈明白她的心意,也不多說,只是簡單指明方向。

鬼獸在後緊追不捨,但由女修布下的虛空限制依然存在,令它難以欺近。

三五個山頭眨眼飛過,余慈盯緊了不遠處的目的地,驀地喝道:

“衝進去!”

女修幾乎是墜入峰頂凹坑裡,余慈在半空就接過主導權,抱着女修穿過中央地洞,一路急墜。豁口黑潮已無法對他造成壓力,墜落過程中他要做的只是引導女修氣機,教給她如何適應這裡的環境。

轉眼已到下方平台,余慈的手指從女修衣衫上挪開。剛剛的舉動有些越禮,不過急切中誰也顧不得這些。

剛一沾地,女修細弱的聲音響起:“還要半刻鐘......”

余慈搖頭打斷她的話:“師叔且歇息,後面我來!”

將女修扶到較深處安置。這裡上下岩層已挨得很近,人類勉強可以出入,鬼獸則不可能。余慈上回也沒到這種深度來,只覺得這裡燃燒的血滴變得很是稀少,不過倒有另一種光源......

他瞥去一眼,是某種發光的礦石么?

這裡他分心旁顧,一側甘詩真細眉顰蹙,似在擔擾眼下的局面,明眸中卻是澄靜如水,清晰映着余慈稱得上平靜的面孔。

感受到她的目光,余慈回眸沖她一笑,轉身就要離開,女修忽地探出手,抓着他的手腕。

“你不是它的對手......”

手腕上的感覺綿軟若無骨,但微有冷意。這是女修氣血難以通達四肢的癥狀,余慈微笑回應:“師叔說的不錯,但它的對手不是我。”

說著,他掙開女修的手往回走,半途。女修的視線一直停在他背上,許久那感覺才消去,大約是抓緊時間入定療傷去了。

余慈能感覺到這位美人兒師叔急切的心情,可若等她再出手,大概他已經落敗身死了吧......

心情出奇地平靜。他環顧周邊,豁口空間內,千百血滴依舊燃燒,可勢頭明顯躁亂得多。無論是揮發出去的信息還是被鬼獸吞噬的羅剎幻力,都成為打破此間均勢的關鍵因素。

忽地心有所感,他仰頭上看,視線穿透厚厚的岩層地洞,鬼獸猙獰的面孔在盡頭若隱若現。隨後那張臉就離開了,鬼獸比他想象的還要謹慎,更準確地說,是對形態的轉化有種發自本能的畏懼。

那傢伙繞了遠路!

見它如此,余慈心中越發地有譜了。他抖開肩上的獸皮包裹,拿出幾件要用的,任剩下的東西灑落一地,接着就閉上眼睛,稍一定神,便開啟了心內虛空。

漆黑蒼穹下,魚龍在遊動。

余慈並沒有想着入定,他只是尋找一種感覺,而那感覺確實存在着,這讓他心中更多幾層把握。

拿起純陽符劍,手指從粗鈍的劍身上抹過,指尖凹凸觸感非常清晰。這把劍,在尋常人看來,已經是難得的神兵利器,可論其材質和打造手法,在修行界中,卻根本不入流。上一回在黑潮碾壓中,這把符劍其實已經傷損,內外有多處裂紋,隨時可能崩解掉。

現在余慈確定了它的最後時限。

他鬆開手,純陽符劍似乎失去了重量,浮在身前,隨後上升。劍身貼着頭頂崖壁,前移一段距離,劍尖向下,垂立不動。

最後掃了一眼純陽符劍,余慈將目光轉向山腹入口,不久,鬼獸的吼聲從豁口外傳進來。

小山般的巨軀掀動狂風,呼嘯而入。

來了!

余慈握住腰間絲絛,稍一用力,便將系著的活結抖開。精緻的金綠流蘇如有靈性般甩擊,在空氣中發出絲絲聲響,好似千百條擇人慾噬的毒蛇。

剛剛搶入豁口空間的鬼獸明顯一滯,本是一往無前的衝擊勢子,立刻緩了下來,它對這金綠宮絛仍有一種發自本能的畏懼。

這本是余慈最希望看到的結果,按照最初的計劃,他會一鼓作氣,將聲勢做得更大,像頭回那樣,把鬼獸驚退,然後與甘詩真從容退走。

但如今,他的想法有了變化,他要冒一次險!

飄舞的流蘇落了下去,變得死氣沉沉。鬼獸本在豁口處遲疑不前,見此情形愣了下,試探性地往前走了段距離,余慈手中宮絛再次抖顫,鬼獸巨軀也顫了顫,但接下來它看到,宮絛流蘇再無任何變化。

鬼獸血眸中燃起了火,最後一點兒遲疑便在這兩次宮絛變化中消磨殆盡。

它粗壯有力的四肢再度發力,巨軀速度瞬間提升,衝著前方那可惡的人影飛撞過去。它卻沒有看到,頭頂上,一柄粗鈍的木劍無聲掉落,還在半空,其上無數符紋亮起,瀰漫劍身,符紋光芒漫過劍身後,木劍轟聲燃燒。

鬼獸此時才有感覺,但它沖勢才起,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回頭打量。烈焰中,純陽符劍的光度再次提升,火焰已經化為了奪目的金光,集成一束,無聲穿刺。

在余慈以三陽符劍合成此劍之時,他便知道,純陽符劍名為劍,實為符,是一種積存煞氣,再一舉迸發的大威力符籙。白日府的十地金光大陣,便是以此符為依仗,放射萬道金光,無堅不摧。

如今金光僅一道,但殺傷不減。

余慈臉色發白,但唇角微勾。雖然劍不在手,但他仍然抓住了那一閃即逝的時機,捕捉到飛騰鬼獸最薄弱的一點。

鬼獸變了調的嘶叫聲炸響!

集束的熱力渾雜着劍上符紋收聚的凌厲煞氣,沒有半點兒保留,從後肩腐爛的傷口插進去,再從前胸冒出來。炙熱的火焰鋒刃穿透了兩層肌肉和骨頭,把裡面燒成了焦炭。緊接着,符劍的熱力突然急速衰落,眨一眨的功夫,便徹底氣化無蹤,只留下一道貫穿肩膀的燒灼傷口。

對鬼獸造成皮肉殺傷的,是燃盡純陽符劍後迸發的熾炎煞氣,而這熾炎煞氣,卻是余慈以霧化劍意催發。

熾炎煞氣凌厲如槍矛,但其內里包裹的還是劍氣!

鬼獸肩背上沉痾難去的重傷由何而來?那正是葉繽女仙以半山蜃樓劍意所傷,也許他本人發出的劍氣遠比不過葉繽那般精純,但作為一個誘因、一點火星卻已足夠。

這一刻,鬼獸苦苦壓制的葉繽劍氣殘餘,轟然引爆。

幾個因素齊齊作用,鬼獸飛騰中的龐大身軀突地一抖,像是打了個寒顫,它全身的肌肉塊都在收縮,同時失去了平衡,前沖的身軀不可控制地側翻,錯了個角度,貼着余慈飛了過去。

余慈還是被擦着一點兒,也控不住身體,向另一側拋飛。身子仍在空中,他便閉上眼睛,心內虛空轟然開闢,魚龍蜿蜒飛騰,似乎要從中飛出來!天龍真形之氣的強勁本能此時發力,虛空中有一層火煙滲入,便依着先前曾有過的痕迹,爆開一個小小的火花。

如斯響應,余慈手中絲絛磷火爆燃,手感卻是愈發冰冷。千百根金綠流蘇真的有了靈性,躍躍欲動,似要脫手而飛。

鬼獸又怒又懼,輪番刺激之下,它腦中的那根弦崩聲斷裂,一聲暴吼,青白火光由內而外,轟然燃起,轉眼間,鬼獸巨軀已化為翻騰的火光,豁口空間內,同色的青白火焰齊齊向那邊彎曲。

就是這裡了!

余慈陡然睜目,但此刻,他眼前閃動的卻不是血滴燃燒的火光,也沒有周圍的厚厚的岩層,便連獸火焰燃燒般的形態也虛化了。

此時呈現在他眼前的,只有代表鬼獸、代表他的神魂力量的源頭之光,還有彼此交錯變化的波紋線條。

余慈的心頭忽然靜寂,幾乎感覺不到法訣驅動,陰神已經脫竅而出。

而在脫竅的瞬間,陰神便化為一道無形的定向震波,鎖住鬼獸那團源頭光芒,一穿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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