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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慈聞聲扭頭,才發現之前專註於偵聽翟雀兒、蘇雙鶴的秘謀,腳下輕舟已經順水漂流到近岸區域,如果不是剛剛心神震蕩,使在定在水面上,如今恐怕已經撞進了一片廣袤的蘆葦盪中。

把他名字叫了半載的那位,所乘小船也是剛剛從蘆葦盪里突出半邊,手上則是拿着杯盞酒壺,臉上已是通紅,只是眼下身子僵硬,尷尬表情十分明顯。

余慈生出感應,當下凝神傾聽,原來這一片蘆葦盪深處,還真藏了不少人,大概是舉行什麼聚會,笑聲、歌聲、飲勝之聲不絕於耳,且風吹蘆花,酒香四溢,倒是煙火氣十足,熱鬧非凡。

也是他初到洗玉湖,不習慣神意感應受限的情況,五感六識有些遲鈍了,否則不至於到現在才發覺。

至於那個半醉的修士,身材瘦削,細眼圓臉,不怎麼起眼,也因此,雖是看去有些面善,一時卻想不起來。

對上了余慈的視線,那修士明顯地震了下,強擠着因過度緊張而僵硬的面頰,露出一個笑容,着實是七扭八歪,這讓余慈的記憶更模糊了。

也在此時,小船已經搖搖晃晃地從蘆葦盪里滑出,上面還有兩個人,只是有一位已經茫茫不知東西,趴在船沿上,眼看都能翻下水去。另一人則神智清楚,哈哈笑道:

“老董,招呼誰呢?”

說話間,他已經看到了余慈,也是怔了怔,才拱手行禮:“這位是……”

雖是致禮詢問,其實眼睛是瞥向“老董”。

後者就是一會兒的功夫,臉上薰紅醉意便散了七七八八,又覺得手上酒具礙事兒,乾脆都拋進湖裡,忙着給余慈行禮。

這下就是傻子都知道,他的心態不對勁兒了。

此時,余慈倒是從一個“董”字里,得了靈光:“董?你是絕壁城的!”

“老董”聞聲一喜,忙躬身下去:“是,鄙人正是絕壁城無生劍門董剡。余……仙長多年不見,風采更勝往昔。”

這下,余慈完全記起來了:“原來是董門主!”

余慈“主政”絕壁城時,董剡正是無生劍門的門主,當時是與白日府主金煥一方,但被余慈暗中說動,反戈一擊,以此投誠過來。

記憶中,此人多數時候都是陰沉少語,眯眼假寐的模樣,和眼前的形象絕然不同,余慈才沒有第一時間認出他來。

他鄉遇故知,多少是件喜事。雖說當年他們二人的交情也就泛泛,余慈還是頗為欣悅:

“董門主正在游劍北地?”

“不敢當‘門主’的稱呼,余仙長有所不知,早在五年前,我已交付了門主的差事,如今一介散修而已,已經長居於北地。”

余慈上下打量他兩眼,又笑道:“董道友不染俗務,修為上也是立竿見影,恭喜,恭喜。”

當年董剡劍術精絕,可修為也就是還丹中階而已。如今不過二三十年的功夫,竟然已經是步虛的修為,進步幅度當真驚人,結合他散修的身份,更是難能可貴。一些大宗弟子,在修行速度上,未必能比得上他。

除了資質、心性以外,有劍修勇猛精進的緣故,恐怕也有別的機緣。

董剡深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進步再快,也沒有資格在余慈面前拿大,不敢多說,就給余慈介紹已經端着禮節到極其尷尬地步的同伴。

余慈由是得知,船上其他兩人,清醒的這位名叫曾悅,已經醉過去的則是李恢,都是董剡這幾年結識的朋友,修為倒是只有還丹境界。

他挺好奇蘆葦盪中的熱鬧:“你們這是……”

曾悅是個自來熟,性子比較活躍,當下就笑道:“裡面北海鯨王正大開宴席,各路同道但凡是路過的,都可以進去品酒嘗鮮。其他的也就罷了,此中美酒,乃是以洗玉湖下七百里水層之深寒水釀就,又在這片蘆葦盪中,收草木之香氣,飲之寒冽爽口,入腹形神通透,不可錯過啊。”

“哦,那還真要嘗嘗了。”

余慈也是心意所至,立刻掉轉船頭,和董剡這邊並齊:“不妨引我一觀?”

曾悅見余慈說得如此輕描淡寫,眼睛就眨了眨,扭頭再看董剡,卻沒有得到什麼提示。

董剡哪還顧得上他,聽說余慈要前去,連連點頭,又深吸口氣,方道:“鄙人為余仙長操舟。”

余慈見他緊張,也不想再刺激他,就點了點頭。

董剡小心翼翼過船,驅動輕舟,往蘆葦盪中行去,此刻,他倒是又給曾悅回了個眼色。

曾悅只覺得莫名其妙。他不是傻子,只看董剡的態度,就知道這位“余仙長”不是尋常之輩,董剡介紹之時,只是含含糊糊提了個姓氏,又不像是對人脈敝帚自珍,倒像十分忌憚的緣故。故而他拿出“北海鯨王”的名號,刺探一下余慈的反應,可惜到頭來,還是糊裡糊塗。

他卻不知,他是“媚眼拋給瞎子看”,余慈對北地三湖這邊的高人,實在不怎麼熟悉,那“北海鯨王”的名號氣魄雖大,也震不到一星半點兒。

因為這個疑惑,他完全沒弄明白董剡的眼色究竟是啥意思,一個惚恍間,余慈腳下輕舟已經越過一頭,探入前方蘆葦叢中。

董剡在余慈身後,急得細眼都要睜裂了,最後只能用力擺口形。

“騰?疼……燈!”

曾悅終於明白過來,心頭則是猛地抽動,背上已經起了層白毛細汗。他不敢怠慢,腳下一錯,小舟又從原路倒了回去,後發先至,反超了半個船頭,便在這個空當里,翻出了一盞燈籠點亮。

燈火昏昏,卻是推開了蘆葦盪里的黑暗,將其劈成支離破碎的影子,灑向光暈的邊沿。

曾悅也抖擻精神,護體罡煞外擴,分開密織的蘆葦,開闢出一條狹窄的水道,為後面的船隻引路。

董、曾二人的“交流”,自然瞞不過余慈,他也有幾分好奇:

“這盞燈,有沒有什麼說法?”

此言一出,前面引燈的曾悅險些就把一口氣泄掉。董剡也沒想到余慈竟然不知道這件極有名的風俗儀式,一時也不好解釋,只能含糊地道:

“實是迎接貴賓之舊俗……”

余慈就笑:“你們私下劃定賓朋高下,那位北海鯨王可知否?”

董剡一怔,想到不久之後可能面對的眼神,有些發緊,可再想當年今日,天翻地覆的變化,他的心念倒是愈發堅定起來,當下斷言道:

“仙長不言貴,余者何足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