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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九娘子,名義上還是宗門弟子,但門中哪個不知,其人另有機緣,論修為,已經超出門中絕大部分長輩,雖不常在門中,卻是給宗門出了許多力氣,一眾同門,不管是師兄師弟,都十分尊敬。

而且,小九平時笑眯眯的,看似漫無心機,可一旦生起氣來,能把人整得後悔生到這世上,幾次三番下來,師長又管束不得,一眾弟子也有些畏懼。

有個膽大些的,就扯了“護身符”出來:“師妹您明鑒,實是范平師弟的父親亡故,遵他老人家遺願,送骸骨歸鄉,我們才出來……”

在小九犀利的眼神下,他說話聲音越來越小,直至無聲。想來是他自己也覺得,因這個理由,扯了六七位同門一起出來,有些說不過去。

小九也懶得再說他們,視線移到那位披麻戴孝弟子身上。

此人普普通通,沒什麼特色,修為也不過是還丹初階,可小九的態度,與對其他人不同。話音也頗是柔緩:

“范平師兄,請節哀。范叔能親眼見你定鼎樞機,抱元成丹,定然是心無掛礙,去得安詳……”

范平之父范佬,當年在絕壁城,向余慈換來天裂谷猛禽,為范平在天法靈宗鋪路,因有這一層關係,小九看范平一向不同。

面對小九,范平也是又敬又畏,眼下卻不得不鼓起勇氣,想給幾個同門緩頰。可他向來口拙,期期艾艾還是沒說出個一二三來。

小九素知他的短處,也不逼他,轉而細問起湖上衝突的緣起。她答應了李存中要交付靈魚,可畢竟是半途加入,只了解事情的大概,還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靈魚,能讓李存中等一幫見慣了珍玩奇物的公子哥兒不依不饒,自然也不知道產魚的具體位置。

不過,有些意外的是,聽她問起,包括范平在內,幾個同門的表情都變得非常微妙。

小九也是玲瓏心,見狀就知道裡面應該有些不好明言之事,此地也不是細談的地方,當下就招呼他們離開,又問起是否已經有了住宿的地方。

這段時間,或者更準確地說,是這些年來的“三真仙城”,頗有些人滿為患的意思。外界天地大劫不知何時才是個頭,北地又是魔劫肆虐,像這樣的“辟劫”之所,自然是修士最好的棲身地。

有些小宗門甚至都暫時拋棄了山門,搬遷到這裡,使之越發繁華,也越發擁擠。

剛剛膽子最大的那位,姓顏名臣,是七個天法靈宗弟子中年齡最長,資格最老的一位,偏偏性情有些大大咧咧,最能攛掇生事,此時他就開口叫苦:

“城裡沒有空當,我們也能理解,可環湖周圍竟然都找不一處說得過去的聚靈之地,只有那些破破爛爛的旅社客棧,住那種地方,想做功課都難,都如此,誰還到洗玉湖來?”

小九瞥他一眼,露出個笑臉:“看來大家還真有長住的意思……是吧,顏師兄?”

顏臣有些尷尬,但也感覺到,小九不是真正生氣,就申辯道:“北地動蕩,可三真仙城這邊,卻是穩如磐石。大家辛苦到這裡,已經是一場造化,若不在這兒修行一段時間,實在太虧了。”

說到這兒,他又加了個理由:“北地魔劫之後,總有些奇禽異獸,能夠抵禦魔意侵蝕,正是極好的良種,在這兒也方便捕捉培養……”

小九神色倒是微動:“如今六蠻山、大雷澤一線,還是那樣?”

說到這個話題,顏師兄也有些激動起來:“是啊,妖化得特別厲害。現在一堆莫名其妙的宗門教派都在那裡活動,大都是說是什麼萬物有靈,三界貫通之類的鬼話。現在出門去尋一個良種,都可能惹到哪個妖王,真邪性……要不說,我們想到北地試試看呢。”

後面又是給自家找理由,小九懶得理會:“既然找不到住的地方,跟我走好了。”

“啊,師妹你能在找到空閑的聚靈之地?”

“城裡城外的話,我也沒那個本事。不過,湖下總還是有空閑的?”

“湖下?”

顏師兄等人微愕,隨即恍然大悟。不錯,不要看三真仙城環湖而立,三元秘陣圍攏整個洗玉湖,但若與洗玉湖下幾乎“另生一界”的空間相比,還是遠遠不夠看。

那裡面也是靈脈竅穴無數,只不過大都被各家宗門圈起,想找到棲身處,不是熟悉此地環境的,也不容易。而且,比之湖上的陽光普照,這種不見天日的地方,總不會是人們的第一選擇。

對顏師兄來說,只要在供修行用的聚靈之地,住在哪兒還真無所謂。可很快,他就想起一事,心裡有些為難。如此七情上臉,當然瞞不過人去。

小九眯起眼睛看他:“顏師兄有什麼意見嗎?”

“也不是什麼意見,就是恐怕身上有些不方便……”

顏師兄吞吞吐吐,正琢磨着如何解釋,眼睛卻陡地一鼓,呆看着小九後面,一時說不出話來。

小九見他表情古怪,正想扭頭看個究竟。腦袋卻驀地一沉,竟是被人按着髮髻往下壓。

她這種修為境界,對所有外力刺激,都有本能反應,絕對是氣在意先,更別說是頭顱這樣的要害區域。剎那間,她就像是一隻炸了毛的貓兒,全身肌肉繃緊,然後彈開,護身罡煞更是如暴風般噴射出去。

可一切的一切,都如泥牛入海,在那隻手掌心裡,被消融一空。

那手甚至還在她髮髻上揉了揉,然後,才有一個聲音笑呵呵地打招呼:

“猜猜我是誰?”

小九猛打一個激零,整個身子都僵住了。不過,此後再無下文。

“……”

沉默連着沉默,周圍湖面上,上百人看着這一幕,面色古怪。

世上沒有比開玩笑失敗更尷尬的事兒了。余慈按着小九的腦袋揉啊揉,忽然發現,前面那位的反應,和戲本兒上的完全不同,一時大窘。

“我啊,是我。小姑娘……好吧,現在已經是大姑娘了。”

余慈嘴裡說著自己都未必能明白的話,忙着移到前面。然後他就看到,又是十多年沒見的小九,嘴巴扁起,鼻翼聳拉下去,眼角里滿溢着水光,然後……

“哇”地一聲哭出來。